夜如泼墨,浓稠得化不开半分光亮,寒风似淬了冰的刀刃,刮过孤峰峭壁时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呜咽,卷起碎石碎屑,狠狠砸在岩壁上噼啪作响。
李惊玄强行切断了 “窃火之眼” 的窥视,切断了那让他肝肠寸断的画面,却切不断胸腔中翻涌的暴戾之气。
苏念真那张毫无血色、形同纸人的脸庞,丹田处空荡荡、生机尽绝的经脉,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他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经脉尽断,沦为废人…… 天道阁,正阳子!”
李惊玄低低吼出声,双目赤红如血,眼底翻涌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眼眶。理智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不断提醒他此刻应当蛰伏,应当先找到天命祭台的位置再谋后动。
可只要一闭上眼,苏念真那句轻得像羽毛,却重如千钧的 “让我死吧”,便会在耳边反复回荡,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去他的理智!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现在我就要带她离开这个肮脏的鬼地方。
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迅速褪去 “丁山” 那身俗艳的锦袍,露出内里早已备好的紧身夜行衣。黑布蒙面,只留下一双杀意森然的眼睛,瞳仁中翻涌的寒芒,比山间的夜风还要凛冽。
身影一晃,他如同一只彻底融入夜色的幽灵,足尖点地时悄无声息,悄然翻出丙字三号院的院墙。
借着 “窃火之眼” 对灵力流动的敏锐洞察,李惊玄在阴影中飞速穿梭,避开一处处暗藏的暗哨与流动的禁制。越靠近后山禁地,那股源自高阶修士的压抑威压便越发浓重,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心头,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笔直指向那座囚禁着苏念真的孤峰。
孤峰脚下,乱石嶙峋,棱角锋利如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蜿蜒向上,被夜色笼罩得看不真切。
李惊玄屏息凝神,身形紧贴着冰冷的岩壁极速掠过,周身魂力收敛到极致,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就在他转过一块数丈高的巨型山岩的瞬间,一道同样身着夜行衣、蒙着黑色面纱的黑影,竟毫无征兆地从另一侧的阴影中猛然冲出。
两道身影,在狭窄得几乎没有避让空间的山道上,迎面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李惊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重的警惕取代 —— 谁也没想到,在这戒备森严到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靠近的天道阁核心禁地,竟还有第二个夜闯者。
几乎是本能反应,杀机瞬间在两人之间引爆。
李惊玄没有半分犹豫,手中 “葬天” 古剑虽未出鞘,却以剑鞘为锋,周身凌厉的剑意瞬间凝聚,如毒蛇吐信般直刺对方咽喉。这一击快若闪电,角度刁钻至极,旨在瞬间毙命,不留任何后患。
然而,那黑衣人的反应,却诡异到了极点。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必杀一剑,她竟不闪不避,反而脚步一错,欺身而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骤然化作利爪,指甲泛着森冷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径直反取李惊玄的咽喉。
同归于尽的打法?
这女人是个疯子!
李惊玄心中惊骇,剑势已老,劲力尽数灌入剑鞘,根本无法收回。
“叮 ——!”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山道间格外刺耳。
李惊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古剑鞘明明精准刺中了对方的咽喉要害,手感却如同刺在了一块万年玄铁之上,坚硬无比。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手臂蔓延,震得他虎口发麻,气血翻涌,那一击,竟然连对方的皮肤都没刺破分毫!
而此时,那只森冷的利爪已触及他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千钧一发之际,李惊玄体内魂力轰然暴涌,神魂微动。
“万法逆向!”
周遭的空间法则瞬间扭曲,无形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来,那只原本必中的利爪被强行带偏了三寸。
“嘶啦 ——”
即便如此,利爪依旧勾住了他脸上的蒙面黑布,力道之大,竟连带着那黑衣人自己脸上的面纱,也被他前刺的古剑鞘挑飞,两块黑布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化作碎片飘落。
恰逢云层散去,清冷的月光穿透夜色,洒在两人脸上。
李惊玄依旧顶着易容后那张满脸黑痣、眼神猥琐至极的 “丁山” 老脸,与他此刻周身凌厉的气息格格不入。
而对面的黑衣人,露出的竟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少女脸庞。
那少女看上去年约二十出头,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眉如远山含黛,眸若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尤其是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此刻正瞪得滚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像是见了什么天底下最离奇的事情。
她显然也没料到,自己拼着硬挨一剑也要抓破对方喉咙的狠招,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抓偏,只扯下了对方的面罩。
更让她惊骇的是,眼前这个身手恐怖、剑意凌厉的夜行者,竟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猥琐下流、毫无修为气息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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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柳眉微蹙,樱唇轻启,刚要开口:“你……”
李惊玄已从短暂的震惊中回神,眼中的错愕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不管她是绝色美女还是恐怖怪物,挡路者,杀无赦!
李惊玄身形暴退半步,避开少女下意识的反扑,随即再次暴起,周身魂力尽数灌注于 “葬天” 古剑之上。
“疾风追魂!”
这一次,他不再留手。剑光瞬间分化万千,如狂风暴雨般笼罩少女周身各大要害大穴,剑影密集得几乎密不透风,每一道都带着割裂空气的锐啸。
可那少女依旧不挡不避!
她就像一个根本不知道 “疼痛” 和 “死亡” 为何物的战斗机器,任由凌厉的剑气加身,夜行衣被划开一道道裂口,却丝毫不见畏惧,只是一味地挥动利爪,招招狠辣决绝,直取李惊玄的要害,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叮叮当当!”
密集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在山道间反复回荡,火星四溅。
李惊玄越打越心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 “葬天” 古剑何等锋利,即便未出鞘,剑鞘也能轻易割裂金石,可此刻多次刺穿对方的夜行衣,在触及那雪白娇嫩的肌肤瞬间,便被一股诡异的韧性弹开。那看似柔弱无骨的皮肤,坚硬程度竟远超极品灵器!
即便他动用了五成魂力,也仅仅是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转瞬即逝,连皮都未曾划破。
“这少女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的,竟如此的变态?”
李惊玄心中暗骂,哪怕是妖族最顶尖的体修,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凭借肉身硬抗 “葬天” 剑气的!
“再来!”
少女似乎被这缠斗激起了凶性,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狂热,眼见抓不到这滑溜得像泥鳅的老头,她竟合身扑上,完全放弃了所有防御,双臂张开,试图将李惊玄死死抱住绞杀。
“虚空瞬易!”
李惊玄只觉头皮发麻,若是被这 “人形凶器” 抱住,恐怕全身骨头都会被勒碎。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神魂催动秘术,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轰!”
少女扑了个空,娇躯重重撞在之前李惊玄身后那块巨大的山石上,一声巨响过后,山石瞬间被撞成齑粉,碎石飞溅。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李惊玄躲在另一侧岩壁后,抹了把额角渗出的冷汗,心中惊骇不已。这少女不仅防御无敌,力量更是大得惊人,最要命的是,她那种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不要命打法,让他根本无法速战速决。
再这样纠缠下去,不等他解决对方,天道阁的强者必然会被惊动,到时候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李惊玄敏锐的神识捕捉到远处数道强横无匹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急速逼近,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糟了!引来尊者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这里是后山禁地,乃是天道阁防御核心,稍微一点动静都会引发高层的警觉,更别说刚才那番剧烈的打斗。
“疯女人,不陪你玩了!”
李惊玄咬牙,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魂力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浪,将正欲再次扑来的少女逼退数步,身形踉跄。随即他不再迟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借着夜色的掩护,毫不犹豫地向着外门宾客区的方向遁去。
那少女被魂力冲击波震退,踉跄着站稳身形,愣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又抬眼望向李惊玄消失的方向,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疑惑,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
丙字三号院。
李惊玄如同一阵风般掠回房内,反手关上窗户,迅速布下一层隔绝气息的阵法,直到阵法完全成型,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瘫坐在椅子上,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砰砰作响,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太险了!”
李惊玄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衣物,心中满是后怕与懊恼。
“那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看她化神境高阶的修为,肉身却比伪仙境强者还要变态许多,简直像是一头披着软甲的野兽!连‘葬天’都割不破她的皮?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存在?”
“她也是一身夜行衣,偷偷摸摸往孤峰去,难道也是去救念真的?还是说,她另有所图,是冲着天命祭台来的?”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纷乱如麻,但此刻最紧要的,是确认刚才的打斗动静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惊玄不敢耽搁,立刻盘膝坐下,眉心处 “窃火之眼” 悄然开启,淡紫色的光晕一闪而逝。
魂力如潮水般涌出,瞬间跨越空间距离,精准锁定了刚才打斗的那片山脚区域。
那古怪少女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在那片狼藉的乱石堆旁,三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正凌空而立,衣袂飘飘,周身灵力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为首者,正是负责天道阁防务的辰墨尊者,一身青灰色道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人满脸阴沉,正是炎离,另一人则面若冰霜,气息冰冷,乃是冷霜。
辰墨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一块被剑气切开的碎石,指尖传来残留的剑意波动,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疑虑与思索。
“这残留的剑气…… 虽刻意掩饰过气息,但这股诡异的魂力波动,竟然如此熟悉。”
辰墨缓缓站起身,目光幽深如潭,缓缓开口道:“就像是…… 那个李惊玄的气息。”
听到这句话,房间内的李惊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该死!”
他在心中狠狠怒骂自己,“李惊玄啊李惊玄,你太冲动了!明明答应过夜儿要谋定而后动,却因为一时心急坏了大事!如今人没救到,反而留下了气息破绽,若是被他们认出来,不仅救不了念真,连夜儿和灵月都会被拖下水,所有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无尽的悔恨如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旁边的炎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师兄,你是不是这几天太过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了?”
炎离伸手指着地上的打斗痕迹,语气笃定地道:“那李惊玄早就死了!这可是赵玄一宗主亲口证实的,而且他随同而来的青阳宗弟子们也都能作证,那小子在青阳宗被他与天牧联手击杀,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连完整的尸身都没有,难道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的人不成?”
冷霜也随之接口,声音清冷如冰,语气同样笃定:“炎离说得没错。师兄,那李惊玄肯定已经死了,赵玄一没有理由说谎,他也没必要为一个死人而编造谎言。依我看,这应该是那些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之中,有些人不懂规矩,或是恰巧仇家相见,约在这里私斗了一场。察觉到我们赶来,便各自仓皇逃窜了。”
辰墨沉默了片刻,眉头依旧微蹙。他再次闭上眼睛,仔细感应着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息,反复确认,最终缓缓摇了摇头,似乎也被这两个理由说服了。
“或许…… 真的是我多虑了。”
辰墨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视着周围狼藉的环境,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几天是非常时期,天道阁大婚吸引了九域各地的修士,什么牛鬼蛇神都混了进来。传令下去,即刻起加强巡逻力度,尤其是孤峰与后山的禁地周围,必须布下三重禁制,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若是再发现擅闯禁地者,无需盘问,格杀勿论!”
“是!”
炎离与冷霜齐声应道,语气恭敬。
三人又在周围仔细探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其他线索,也没有察觉到活人的气息后,才各自化作一道遁光,迅速离去。
看到这一幕,李惊玄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黏腻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幸亏……”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幸亏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这层‘死人’的身份,反而成了我最大的保护伞。”
经此一役,李惊玄彻底冷静了下来。
刚才的冲动差点毁了全盘计划,他心中清楚,苏念真虽然此刻受苦,但天道阁要利用她的大婚来拉拢各方势力、巩固地位,那么至少在两天后的婚礼之前,她是绝对安全的,暂时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能再头脑发热了,这次冒失行为,差点就坏了夜儿制定的计划!”
李惊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必须先查清那‘天命祭台’与法阵总枢纽的位置!只有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到时再放一把大火烧掉这片山林,引发天道阁内部大乱,我才有更好的机会在婚礼当天把念真安全带走!”
“至于那个古怪诡异的少女……”
李惊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庞,还有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疯狂的眸子,以及那坚韧无比、不可摧的恐怖肉身。
“她既然也是往宾客区的方向逃,说明也就住在这附近的院落中。我必须尽快查出她是谁,是敌还是友。
否则,这样一个变数藏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坏了我的大事!”
夜色更深了,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孤峰的方向隐隐传来禁制波动的微光。
李惊玄盘膝入定,开始运转魂力调整状态,平复内心的激荡。但他也知道,今夜注定再也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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