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395章 绝境弈局

    第三百九十五章:绝境弈局

    塔尔那“核心一醒,山脉塌陷”的咆哮,裹挟着兽人战士濒临绝境时最原始的直觉与狂怒,在帐篷内炸开,却只激起一片压抑的、近乎凝滞的沉寂。就连那跳动的篝火,光芒都仿佛晦暗了几分,映得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地上,“隼”在塔尔狂暴气势与凌弃冰冷目光的双重碾压下,抖如风中落叶,面无人色。腹部的伤口因粗暴拖拽而崩裂,暗红在绷带上洇开,他却似无知无觉,瞳孔深处只有一片破碎的、被巨大恐惧攫住的惊惶。

    凌弃的目光,从塔尔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庞,缓缓移到瘫软如泥的“隼”身上。那目光没有温度,也没有丝毫波澜,像深潭之底的寒冰,无声地迫向对方混乱的灵台。

    “说。” 一字吐出,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直透骨髓的穿透力。

    “我……我不知道……好多影,好多光,乱……乱得很……”“隼”的喉咙咯咯作响,眼神涣散,语无伦次,“他们……在挖,往下,很深很深……铁家伙,好大的铁家伙,倒了……裂开的口子,里面有东西在闪,亮得刺眼,可……不是火……他们用管子,用古怪的器具,在接那些流出来的……像水银,可更稠,颜色……是金色的……机器一开,地就晃,像是要散架……”

    “水银?金色的稠液?” 叶知秋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这并非虚无缥缈的“金光”,而是具体的、类似水银却色泽奇特的流体。她迅速思索,古代某些庞大的机械装置可能利用水银(汞)的特性,但这“金色稠液”……是某种特殊合金熔液?抑或是掺杂了未知矿物的液态介质?

    “谁在挖?何处挖?铁器何状?‘核心’为何物?” 凌弃的追问依旧简短,冰冷,字字敲在要害。

    “黑衣人……还有,穿灰衣服的,像矿工,可更……更安静,只看,只量,不怎么做声……在下面,极深,有地下河,水是锈红色的……那铁家伙,极大,像半座塌了的塔,是金属的,锈死了,表面有凸起的纹,不是字,是……是齿轮,还有管道的图案?断口的地方,能看见里面,一层一层的,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扯开的……那金色稠液,就是从那里渗出来……”“隼”努力拼凑着破碎的记忆,声音断续,“他们说什么‘能量核心’、‘枢轴’、‘快触及主反应腔了’……‘主反应腔一旦失衡,整个地壳结构都可能连锁崩塌’……我偷听到的……然后,就……”

    “能量核心”?“主反应腔”?“地壳结构连锁崩塌”?这些词汇远比“神山倾覆”具体,也更具某种冰冷、精密、近乎冷酷的“真实感”!听来像是某种庞大、复杂到难以想象的古代机械装置的核心动力部分!倘若这装置当真深埋于山脉地壳之中,与地质结构紧密嵌合,一旦其“核心”被破坏或失控,引发大规模地质灾难,绝非危言耸听!这比虚无缥缈的传说,更符合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却也……更令人脊背发寒!

    “灰衣人?具体样貌。” 叶知秋追问,这是第三次出现此线索。

    “灰扑扑的工装,很旧,好多口袋,戴着头巾和护目镜……他们拿着奇形怪状的尺子和本子,不停记,不怎么说话……”“隼”断断续续地描述,“黑衣人……他们手腕上……有红色的印记,像蜘蛛,但……不是活的,是纹上去的,可……好像在动……不,不对,是光,那纹路里好像有光在淌……”

    红色蜘蛛纹身,纹路中有光流动?听起来,更像是利用了某种特殊的发光矿物颜料,或是嵌入了极细微的、可流动的荧光物质实现的纹身效果,虽显诡异,却并非不可解释。而那些灰衣人,则更像是一群沉默的工程师或勘探者,在观察,在记录。

    “位置,路径。” 凌弃的声音将叶知秋的思绪拉回。

    “方向……一直在下,沿着主矿脉的老坑道……岔路多,标记是……是倒三角,里面一个圈,刻在石头上……塌方厉害,路难走……我是从一条废掉的通风井爬出来的……”“隼”抱住头,痛苦地回忆。

    倒三角内含一圈?叶知秋心中微动,这标记她依稀记得,在地下湖遗迹附近的岩壁上似乎见过!那极有可能是指向那“核心”区域的路径标识!

    帐篷内,只剩下“隼”粗重断续的喘息。塔尔依旧死死盯着凌弃,等待那最终的决断。周队和老陈面无人色,显然被“地壳结构崩塌”这更具体、更“科学”的恐怖前景所震慑。叶知秋脑中信息飞转:古代巨型机械残骸、渗漏的奇异液态金属、被称为“能量核心”或“主反应腔”的危险装置、疑似工程师的灰衣观察者、带有发光纹身的“影刃”在强行挖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失落已久、技术可能远超想象的远古文明遗存,其动力核心深埋地底,与地质结构浑然一体,一旦被鲁莽扰动,后果不堪设想!

    凌弃再次合上眼帘,脸色在火光映照下苍白近乎透明,冷汗无声滑落。他在消化,在权衡,在压榨所剩无几的精力,进行着关乎所有人性命的推演。

    终于,他睁眼,眸光如淬火冰刃,先看向周队与老陈,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老陈,再审冯有财。重点:驼铃商会胡掌柜的关系网,尤其是否与钻研古代机械、冶金、矿脉之人有涉,或与西边来的、有特殊背景的学者、勘探家有染。铜板收购的精确地点、经手人,土夫子特征,越细越好。”

    “是!” 老陈领命,匆匆而去。

    “周队,营地由你统管。内奸暗查继续,明面人心需稳。物资按最坏情形配给。伤员集中看护。遣最精干灵醒的斥候,自西侧塌方处,或其他可能缝隙,探寻可供单人或小队通行的出路。记着,是探寻出路,非是接战。遇‘影刃’或灰衣人踪迹,即刻撤回,不得有误。”

    “遵命,凌爷!” 周队肃然应诺,眼中重燃斗志。

    接着,凌弃的视线转向叶知秋,声音低沉却清晰:

    “知秋,” 他唤了她的名字,在这肃杀紧绷的气氛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只对她流露的托付与倚重,“两件事。一,务必保住‘隼’的性命,令他神智清明,理出路径。二,你将所见的遗迹符号,所取的毒物样本,尽数交予刘老。结合‘隼’与冯有财的供述,并穷尽所能,查找一切关于黑石山脉地质、古矿脉、乃至帝国工部尘封卷宗中或有关联的古代大型工事记载,尝试推演那‘核心’究竟为何物,其运作之理,破坏或稳定之法。时不我待,须自碎片中,拼出一线天光。”

    叶知秋心头剧震,抬眸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她自己的身影,里面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将所有人生机系于她智识的孤注一掷。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绝境中唯一的锚点,也看到了自己必须肩负的重任。她用力点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明白,交给我。”

    最后,凌弃的目光,与塔尔那双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眸子正面相撞。

    “塔尔,你说得对,” 凌弃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石交击,蕴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此等死,非我行事。”

    塔尔眼中火光炽烈,几欲喷薄。

    “然则,盲目冲杀,是自寻死路。” 凌弃的话语冰冷如铁,剖析着残酷的局面,“‘影刃’经营几时?人手多寡?装备如何?灰衣人底细为何?‘核心’确切所在?运作机理?弱点何在?我等一概不知。贸然下去,与送死何异?”

    塔尔眼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却未曾熄灭,反而凝聚成更锐利的光。

    “不,” 凌弃缓缓摇头,每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我们非是等死。乃是……等待时机,或,创造时机。”

    他略一停顿,气息微促,却依旧条理分明,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静与冷酷:“‘影刃’挖掘‘核心’,需时,亦需……‘钥匙’或‘图谱’。冯有财所运铜板,或为钥匙一隅,或为线索。铜板被夺,然‘影刃’未竟全功,足见钥匙不全。‘隼’听闻其言‘快触及主反应腔’,是已近矣,然未得手也。”

    塔尔眼神骤然锐利,似有所悟。

    “故而,” 凌弃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帐内诸人,最后定格在虚空,仿佛穿透毡壁,望向那无边的黑暗与未知的对手,“我等便如一枚钉子,牢牢钉在此处。要让他们知晓,我们在此,我们或握着钥匙的线索,甚至……钥匙本身。”

    叶知秋瞬间了然,一股寒意自尾椎窜起,却又混杂着一种近乎战栗的明悟与决绝。凌弃这是要将自身与这绝境营地,化作诱饵,化作棋局上主动落下、搅动风云的一子!逼那暗处的对手,提前露出破绽,或……主动前来!

    “可我等之力……” 周队忍不住再次出声,忧色溢于言表。

    “力,不在众寡。” 凌弃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或惊惶、或凝重、或决绝的脸庞,最终落在塔尔身上,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将所有人命运系于一线的决断,“而在彼所惧。彼惧‘核心’之秘外泄,惧他人干扰挖掘,更惧……有人知晓那物事的真正启闭之法,或……毁弃之道。”

    他重新看向叶知秋,眼中是绝对的信任,是绝境中交付性命的托付:“知秋,你所负最重。我要你,在刘老襄助下,以最快之速,予我一个答案——那‘核心’,最可能为何物?其最惧者何?最可能在何处?”

    他又看向塔尔,那目光如同在打磨一柄即将出鞘、饮血的利刃:“塔尔,养好你的伤。我们需要最快的刀。时机若至,你需能撕开一切阻障。”

    最后,他重新靠回垫褥,闭上双眼,仿佛方才那番言语已耗尽他最后的气力,只余下微弱却斩钉截铁的命令,在寂静的帐篷内回荡:

    “眼下,各司其职。我们是钉,是饵,亦是……猎人。生死谁手,尚未可知。”

    绝境之中,退路已绝,唯有对弈。凌弃落下了他最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能撬动死局的一子——以己身为饵,以情报为刃,在这地底幽暗的棋盘之上,与那看不见的对手,赌上所有人的性命,展开一场生死弈局。而叶知秋,便是他手中,那枚最关键、亦最需智慧的棋子,需自那些古老的符号、诡异的毒物与破碎的信息迷雾中,寻出那能刺破黑暗、决定胜负的、理论上的“钥匙”。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