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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暗夜清洗

    凌弃的命令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破了地底营地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薄冰。周队和老陈离开帐篷时的背影,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孤岛般的营地,其内部的规则已悄然改变。不再仅仅是封锁与戒备,而是进入了无声的狩猎状态——猎杀内鬼,猎杀不安,猎杀任何可能动摇凌弃那以重伤之躯强行维系的、脆弱权威的存在。

    叶知秋重新坐回凌弃身边,感觉手脚有些冰凉,并非完全因为地底的阴寒。凌弃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冰冷而坚定地漫过整个空间,让她清晰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饰的铁血与肃杀。她知道这是必要的,是绝境中求生的唯一途径,但心脏依然为此而紧缩。

    凌弃再次闭上了眼睛,胸膛的起伏微弱而规律,仿佛刚才那些冷酷的指令并未耗费他多少心力。但叶知秋看到他额角渗出的、在火光下闪着微光的细密汗珠,以及那在毯子下几不可察的、因痛楚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在硬撑,用意志力强行压榨着这具残破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她默默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蘸了点温水,小心地为他拭去额角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贵的瓷器。

    夜色(地底永恒的、被灯火照亮的“夜”)渐深,营地却并未沉寂。相反,一种更加压抑的、带着铁锈味的紧张在空气中弥漫。巡逻的脚步声变得更轻、更频繁,如同夜行的兽。篝火被刻意压低,只留下必要的光亮,大部分区域陷入一种有目的的昏暗。被看管的驼铃商会俘虏们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连呻吟声都压低了许多,惶恐不安地挤在一起,如同惊弓之鸟。

    塔尔靠坐在角落里,闭着眼,但耳朵不时微微转动,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异动。他腰腹的伤口在叶知秋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兽人天生的强韧生命力开始显现。此刻,他如同一头暂时蛰伏、但随时准备暴起扑杀的猛兽,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小小的空间。“隼”依旧在昏睡,但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梦境中也无法摆脱追杀的阴影。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一分都像是在绷紧的弓弦上磨蹭。叶知秋强迫自己休息,但睡眠很浅,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能让她瞬间惊醒,第一时间看向凌弃。凌弃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偶尔会短暂地睁开眼,眼神清明得可怕,仿佛从未真正失去意识,只是在对身体进行最苛刻的掌控。

    大约在下一次轮岗换防的间隙,毡帘被无声地掀开一条缝,周队闪身进来。他脸色紧绷,眼神锐利如刀,皮甲上似乎带着外面阴冷的湿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尚未散尽的血腥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凌弃铺位前,单膝跪下,从怀中掏出一件用油布包裹的小东西,双手呈上。油布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新鲜血迹。

    凌弃睁开了眼,目光落在那油布包上,没有立刻去接。叶知秋的心提了起来。

    “凌爷,” 周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执行完危险任务后的、刻意压抑的冷硬,“标记查清了。是营地伙房一个叫王墩子的杂役留下的。属下带人去拿他时,他正要往水缸里倒这个。” 他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揭开油布一角,露出里面一个粗糙的、用某种兽骨磨成的小管子,管口用蜂蜡封着,但此刻蜡封已被破坏,管身沾着血。“里面是碾成细粉的‘黑寡妇’蛛毒,混了麻痹神经的草药,分量足够让半个营地的人失去行动能力。”

    黑寡妇蛛毒!叶知秋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一种发作不快但极为阴险的神经毒素,能让人在无知无觉中逐渐肢体麻痹、呼吸困难,最终在痛苦中缓慢死去。混入水源,简直是杀人于无形的歹毒手段!

    凌弃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那眼底的寒冰似乎更厚了一层。“人呢?” 他问,声音平稳得可怕。

    “属下本想留活口,” 周队声音更沉,“但他反抗激烈,试图咬碎藏在后槽牙里的毒囊。兄弟们下手重了点,断了气。不过,在他住处搜出了这个。”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折叠得很整齐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羊皮纸,递了过去。

    凌弃用未受伤的右手接过羊皮纸,手指似乎有些无力,微微颤抖着展开。叶知秋借着火光看去,只见那羊皮纸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简陋的符号——一个圆圈,中间点了一点。和之前在通道里发现的碎布上的记号,一模一样!只是这张羊皮纸上的符号更清晰,线条边缘似乎还勾勒了一些极细微的、难以辨认的纹路。

    “只搜到这个?” 凌弃问,目光没离开羊皮纸。

    “是。他嘴很严,没问出同伙。但属下排查了今日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人,以及近期行为异常者。又揪出两个,一个是守西侧通道口的卫兵张横,另一个是管器械保养的老李头。张横试图给外面传递消息,被暗哨截获,纸条上是营地布防的简图。老李头则在偷偷检查所有弓弩的扳机和箭矢,意图不明。两人均已控制,分开看押。” 周队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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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弃沉默地听着,目光依旧落在那羊皮纸的符号上。帐篷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几人压抑的呼吸。

    “冯有财那边,” 凌弃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还说了什么?”

    “属下按您的吩咐,将他单独关押,没让任何人接触。他吓得够呛,但问来问去,还是之前那些话,最多补充了点那掮客‘吴老鬼’的外貌——个子不高,精瘦,左脸颊有道疤,说话带着西边口音。至于那古代铜板,他咬死就只是块破铜烂铁,上面的纹路他一个都不认识,只是买家出价高,他就运了。属下看他不像完全说谎,但肯定还藏着掖着,尤其是关于驼铃商会内部谁牵的线,他死活不肯说,只说是上头的命令。”

    “西边口音,脸上有疤……” 凌弃低声重复,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未说出口。他放下羊皮纸,看向周队,“那三人,处理干净。尸体和证据,原地封存,等能出去了再处置。其他人,暂时稳住。加强警戒,尤其是水源和食物,从现在起,由你最信任的人亲自负责,任何外人不得靠近,包括我们自己的俘虏。”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冯有财,看紧。暂时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好过。他还有用。”

    “是!” 周队肃然应道。犹豫了一下,他又低声问:“凌爷,那记号……您认得?”

    凌弃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羊皮纸上简陋的圆圈加点符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他缓缓道:“很久以前,在黑沼那边,听说过一个见不得光的掮客组织,专替某些不想露面的势力干些脏活。他们联络用的标记,似乎就喜欢用这种简单的图形。圆圈代表‘全’,点代表‘核心’或‘目标’……也有人说,代表‘眼’。”

    “眼?” 周队和叶知秋同时心中一凛。

    “盯着猎物的眼睛。” 凌弃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帐篷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看来,有人早就把眼睛,安到我们身边了。甚至可能……不止一只。”

    王墩子,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却能接触到全营地的水源,差点就成功了。张横,守关键通道口的卫兵。老李头,管器械保养,能轻易在武器上做手脚。这三个人,职位都不高,却都处在能造成致命破坏的关键位置。这绝不是巧合。

    是“影刃”?还是灰岩内部的对头?亦或是……两者皆有?那个神秘的、与驼铃商会交易、脸上有疤的西边口音掮客“吴老鬼”,和这个“眼”组织,又有什么关系?

    线索如同地底盘根错节的根系,看似毫无关联,却在黑暗深处隐隐相连,指向一张无形而危险的大网。

    “地底的动静,有变化吗?” 凌弃忽然问,话题转得突兀。

    周队一愣,随即答道:“回凌爷,那‘嗡鸣’声,间隔似乎又拉长了些,但每次响动的时间,好像略微增加了一点点。派去探查的暗哨回报,说深处似乎有气流变化,很微弱,但方向不太稳定。属下已严令他们不得深入,只在外围记录。”

    凌弃“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番杀伐决断的谈话耗尽了他的力气。但叶知秋知道,他只是在思考,在将所有的线索——驼铃商队的意外闯入、内奸的暴露、神秘的记号、地底的异动、他自身的重伤、以及南山镇可能的风云——在脑海中重新排列、组合,试图拼凑出那张大网的轮廓,找到那最薄弱、可供撕裂的一环。

    周队不敢打扰,躬身行了一礼,将羊皮纸小心收回怀中,又看了一眼那带血的毒骨管,眼中厉色一闪,迅速用油布重新包好,无声地退出了帐篷。

    毡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愈发凝重的夜色。帐篷内,火光摇曳,映照着凌弃苍白而沉静的侧脸,映照着叶知秋担忧而坚定的眼眸,也映照着角落里塔尔微微睁开的、闪烁着冷光的棕黄色眼睛。

    暗夜已至,清洗无声。内鬼虽除,阴影未散。地底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而来自四面八方的、看不见的“眼睛”,或许正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孤岛,等待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

    但他们至少清除掉了近在咫尺的毒牙。而手中的筹码,似乎又多了一点点——关于“眼”组织的线索,关于内奸的警示,以及那个可能牵连甚广的、脸上有疤的“吴老鬼”。

    只是,这筹码的分量,需要用更多的鲜血和警惕来掂量。而他们,还远未脱离险境。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