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风雪,似乎把整个长安城的格局都吹变了天。
紫云楼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还没等天亮就传遍了九城三十六坊。
东宫,丽正殿。
“哗啦——!”
价值连城的汝窑花瓶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恒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他那张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厉鬼。
“翰林侍读……监察御史……工部监丞!”
“父皇这是疯了吗?!姑姑也是疯了吗?!”
李恒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深藏的恐惧而颤抖。
“给一个把孤……把孤害成这样的狂徒封官也就罢了!竟然还让那个女人入朝?!”
“这是在打孤的脸!是在告诉天下人,孤这个太子,连两个平民都动不得!”
他想杀人,想把顾长安碎尸万段。可当他手按在腰间,感受到那里空荡荡的虚无,以及某种永远无法言说的残缺时,所有的暴怒瞬间化作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不敢。
现在那两个人是大唐的祥瑞,是帝后的心头肉。他若是动了,那个疯子顾长安绝对会把他的秘密昭告天下。
“忍……”
李恒跌坐在地上,指甲抠进金砖缝里,鲜血淋漓。
“孤忍……”
……
相比于东宫的凄风苦雨,其他地方则是另一番景象。
国子监内。
“这……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些。”
周怀安苦笑一声,看向对坐饮茶的陆行知。
“老夫本以为给他们求个白鹿洞的名额已是极限,没想到陛下和长公主……直接把他们送进了朝堂。”
“这是好事。”
陆行知放下茶杯,目光悠远。
“长安那小子是把利剑,若曦那丫头是块美玉。既然藏不住,那便让他们在最高处发光。只有站得够高,阴沟里的老鼠才够不着他们。”
临安顾府,顾谦则是满面红光,甚至让人在门口放了三千响的鞭炮,叶婉君则是拿着家书哭成了泪人,逢人便说:“看见没?那是我儿媳妇!大唐第一个女官!”
静心苑里,苏晴雪对着铜镜,描了一个许久未画的眉妆,眼中满是笑意。
魏达宝则是站在皇城最高的角楼上,老泪纵横:“主子……您看到了吗?小殿下她……出息了。”
……
多日后。
为了方便李若曦上朝和去工部点卯,顾长安带着少女搬出了书院,住进了江末离在崇仁坊的一处三进大宅子。
这里离皇城近,离白鹿洞也不远。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一辆挂着“工部”灯笼的马车便已停在了门口。
“先生,我走了呀。”
李若曦穿着一身崭新的深绿色官服。这是工部特制的,为了照顾女子身形,收了腰身,显得格外干练挺拔。那一头青丝被一只乌纱帽束起,少了几分柔弱,多了几分英气。
“去吧。”
顾长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厚披风,细心地给她系好。
“工部那些老头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拿圣旨压他们。若是还不行……”
顾长安笑了笑,替她理了理官帽的帽带。
“你就告诉他们,你家先生今晚要去他们家房顶揭瓦。”
“还有,有不懂的可以去问江南那几个格物宫的师兄。”
“噗嗤。”
李若曦忍不住笑了,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知道啦,监察御史大人。”
少女踮起脚,趁着四下无人,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红着脸钻进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顾长安摸了摸脸颊,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
如今的李若曦,名头甚至比他还要响亮。
“大唐第一女官”、“再世鲁班”、“活菩萨”……这些名头一个接一个地往她头上戴。街头巷尾,百姓们谈论起那位李监丞,比谈论状元郎还要津津乐道。
这是好事,也是压力。
……
午后,工部衙门。
李若曦正埋首在一堆发黄的水利图纸中。她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去书院补习经义(毕竟还是要考试的),一边还要处理积压的公务。
“李大人,这是城南排污渠的最新勘测图。”
一名老吏恭敬地递上一卷图纸。起初他们对这个空降的女娃娃还颇有微词,可这几天下来,李若曦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对数据近乎直觉般的敏锐,彻底折服了这帮老油条。
“嗯,先放这儿吧。”
李若曦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刚想喝口水,却发现茶杯是空的。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提起茶壶,替她斟满了一杯热茶。
茶香四溢,是她最爱的茉莉花茶。
“先歇会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若曦猛地回头,只见顾长安一身便服,正倚在案边,笑吟吟地看着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先生?你怎么来了?”少女惊喜道。
“翰林院那边没事,我就溜出来了。”
顾长安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馄饨,还有两块桂花糕。
“听说咱们李大人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我这个做家属的,只好来送饭了。”
他将馄饨推到她面前,又很自然地绕到她身后,伸出手,替她轻轻按揉着僵硬的肩膀。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李若曦喝了一口热汤,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胃里一直流到了心里。
“先生真好。”
“那是。”顾长安力度适中地按着,“谁让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呢?我这个吃软饭的,不得伺候好点?”
周围的官吏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识趣地退了出去,顺便贴心地带上了门。
屋内静谧。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是名动天下的才子,一个是开创先河的女官。
此刻,他们只是这红尘中,最普通的一对眷侣。
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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