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迹在冰冷的金属指挥台上缓缓晕开，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陈远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舷窗外，那片古老的废墟和中央刺眼的“伤疤”，如同永恒的梦魇，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警告，在此刻都找到了残酷的印证。
他不是英雄。
他可能是一个……文明的毁灭者。一个被蒙蔽的、亲手葬送了先祖遗产的……罪人。
就在这认知如同亿万钧重压，即将把他最后的精神防线彻底碾碎时——
指挥舰主屏幕上，原本显示着外部废墟景象的画面，突然一阵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随即，画面被切换。
一个身影，取代了那片令人绝望的废墟，出现在屏幕中央。
那是马兆天元帅。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象征着人类最高军事权力的元帅制服，肩章上的星辰冰冷而肃穆。但他的面容，却比陈远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苍老和疲惫。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眼袋沉重，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悲哀，以及一种……仿佛背负了万古重担的倦怠。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身处指挥中心，背景是一片简洁到近乎空旷的私人房间，光线昏暗，只有他面前的操作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静静地出现在屏幕上，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了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陈远身上。
没有胜利的祝贺，没有惯常的严肃审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马元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岩石般疲惫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说出了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
“模拟结束了，陈远。”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远濒临破碎的心神上。
陈远猛地抬起头，沾着血迹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马元帅，眼中充满了混乱、恐惧和一丝残存的、微弱的祈求。
马元帅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那深沉的悲哀仿佛要透过屏幕流淌出来。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着说出下一句话的力量，又仿佛是在品味着这最终时刻的苦涩。
“……恭喜你，你成功了。”
这句“恭喜”，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陈远的心脏骤然收缩，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马元帅的目光似乎微微移开，仿佛不忍再看陈远此刻的表情，又仿佛是在凝视着屏幕之外，那片真实的、被陈远亲手“净化”的废墟。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残酷平静：
“你刚刚指挥舰队，完美地摧毁了上古先祖留下的最后一座‘文明方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陈远的意识。
“——里面封存着他们所有的历史、文化、哲学与艺术遗产，是他们留给我们这些后裔，最宝贵的馈赠。”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