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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穿刺之门的血税

    苔原的“夜晚”在血月最盛时达到顶峰,又随着天穹血色渐淡而缓慢消退。没有黎明,只有从暗红到猩红的色调变化,像一块巨大的、正在缓缓风干的血痂。

    黑色巨岩上,陶乐第一个醒来。

    左臂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痛,但比昨夜那种麻木的剧痛要好些——哨站的伤药确实有效。他撑起身子,看向东方。

    血肉之墙在晨(如果这能算晨)光中愈发清晰。

    距离拉近到不足十里,那堵墙的细节更加骇人。陶乐能看清墙面上那些“器官”的蠕动节奏:心脏的搏动并不统一,有的急促如鼓点,有的缓慢如垂死挣扎;肠胃的蠕动带着粘稠的、半消化物的拖行声;肌肉束的抽搐则像是无数条巨虫在皮肤下翻涌。

    最让人脊背发寒的是那些人脸。

    它们并非装饰,而是真真切切的、被困在墙中的灵魂残响。有的脸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已经扭曲到无法辨认种族。此刻大多数脸都闭着眼,表情痛苦,但偶尔会有一两张脸突然睁开眼,空洞的眼窝“看”向某个方向,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诉说永无止境的诅咒。

    “醒了?”秦无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坐在岩顶边缘,正在用一块碎骨打磨断云短剑的刃口,“看那堵墙看了半个时辰了,看出什么门道没?”

    “没有门道。”陶乐实话实说,“只有绝望。”

    云崖子也醒了,老人气色依然很差,但至少能自己坐起来。他盯着血肉之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三百年前……青木宗的护宗大阵‘万木长春’,覆盖方圆八百里,阵眼核心就在如今的墙根位置。大灾变时,阵法反噬,所有阵内生灵——修士、凡人、草木、鸟兽——的血肉神魂都被卷入,与崩塌的空间碎片、暴走的灵气、混沌的低语融合,最终……成了这堵墙。”

    小苔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小声问:“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墙上有‘门’。”云崖子指向墙体底部某处,“不是真正的门,而是当年大阵崩溃时,几个阵眼节点互相冲撞形成的‘薄弱点’。后来有人——可能是幸存的青木宗修士,也可能是其他势力——在这些薄弱点布设了临时通道,用阵法勉强维持着通行可能。但这些通道……都需要代价。”

    代价。

    陶乐想起昨夜系统最后扫描到的信息:血肉之墙周围有高强度混沌场,直接接触会导致即死畸变。唯一安全(相对)的通过方式,就是那些“门”。

    而代价,通常比死亡更残酷。

    四人从巨岩上爬下。苔原经过一夜的疯狂后,重新陷入沉睡。那些藤蔓缩回地下,菌丝消失,地面恢复了相对坚实的触感。只是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甜腻的花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尸体腐败的酸味。

    他们朝着墙的方向前进。越靠近,空气中的混沌压迫感就越强。陶乐感觉胸口发闷,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系统虽然还在低功耗恢复期(当前能量4.7%),但基础的净化光环被动效果仍在运转,勉强抵消了一部分影响。

    小苔和秦无月没有这种保护。走了不到三里,小苔就开始脸色发青,呼吸急促。秦无月虽然还能撑,但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握剑的手有些发抖。

    “用这个。”陶乐从怀里摸出最后三张净化符——之前在第七阵眼打印的,一直没舍得用。他递给秦无月和小苔各一张,剩下一张贴在云崖子背上。

    符箓激活,微弱的蓝光笼罩三人,他们的脸色这才好转些。

    “你这玩意儿真管用。”秦无月长舒一口气,“还有吗?多来几张。”

    “没了。”陶乐摇头,“省着用,一张能撑两个时辰。”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们抵达了墙根。

    仰头望去,墙体更加震撼。墙的高度无法估量,上半截隐没在低垂的血云中。墙面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将整个世界纵向切成了两半。墙面距离他们只有百步之遥,那股血肉蠕动的声音、器官搏动的闷响、还有无数灵魂低语的杂音,混合成一种令人发疯的背景音。

    而在正前方,墙根处,确实有一扇“门”。

    那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高约五丈,宽三丈,边缘不是整齐的切割,而是像被野兽撕咬出的伤口,血肉模糊,还在缓慢地渗出暗黄色的脓液。破口内部不是墙体另一侧的景象,而是一团旋转的、暗红色的雾气,雾气深处偶尔闪过电光。

    破口前方,有一小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上立着三根石柱,石柱呈暗灰色,表面刻满了已经模糊的符文。石柱中央,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他(它)的体型异常高大,接近一丈,但瘦骨嶙峋,皮肤是一种死尸般的灰白色,紧紧包裹着骨头,能清晰地看见肋骨的轮廓和脊椎的突起。它披着一件破烂的、沾满血污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干瘪的、没有嘴唇的嘴,和两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窝。

    它坐在一张由白骨拼接成的椅子上,双手(那手只有四根手指,指节异常细长)交叠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在它脚边,散落着一些东西:几把锈蚀的武器、几个破旧的皮袋、还有一些……人体部位。

    一只已经干枯的手,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一颗眼珠,瞳孔扩散,表面蒙着白翳。

    半截舌头,颜色紫黑。

    “那就是‘门奴’。”云崖子声音压得极低,“看守穿刺之门的混沌仆从。想要通过门,必须向它缴纳‘血税’——身体的一部分,或者等价的‘生命精华’。”

    小苔吓得后退半步:“要……要我们的手?眼睛?”

    “不一定是这些。”云崖子说,“门奴会‘估价’。它根据通过者的实力、携带的物品、以及……它当时的心情,决定税收的类别和价值。有时候可能只需要几滴血,有时候可能需要一条胳膊。全看运气。”

    秦无月眯起眼:“如果不想交呢?”

    “那就硬闯。”云崖子看向那团旋转的暗红雾气,“但穿刺之门内部是混乱的空间乱流,没有门奴的‘许可印记’,进去会被撕成碎片。三百年来,试图硬闯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至少没有完整地出来。”

    陶乐盯着门奴,尝试启动规则侧写。系统反馈能量不足,无法开启完整功能,但提供了一个简化的“能量视觉”。

    视野中,门奴的身体内部,有一团暗红色的、不断旋转的能量核心。核心延伸出无数细丝,连接着它身下的白骨椅子、周围的三根石柱、以及后方那团雾气——它确实是这扇门的“钥匙”。

    而散落在地上的人体部位,每个都残留着微弱的光芒,颜色不一:手是土黄色,眼珠是淡蓝色,舌头是暗红色……那是原主人生前的灵气属性残留。

    “那些部位,是‘钥匙’的一部分。”陶乐忽然明白,“门奴把税收来的身体部位,炼化成通行许可的能量载体。不同属性对应不同的通行‘权限’——可能关系到通过后的落点位置,或者通过时的安全系数。”

    秦无月听得头大:“说人话。”

    “意思就是,”陶乐总结,“我们不仅要交税,还得尽量交‘好’的税。品质越高,通过时越安全。”

    “怎么判断好坏?”

    陶乐看向自己的左臂。伤口虽然包扎,但内部筋骨受损严重,就算愈合也会留下永久性的残疾。他又看向秦无月——秦无月是食修,一身修为大半在“吃”上,身体是最大的本钱。云崖子根基已毁,油尽灯枯。小苔只是个普通女孩……

    “我去交涉。”陶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靠近。”

    “我跟你一起。”秦无月上前一步。

    “不。”陶乐摇头,“人多反而会让它提高要价。我一个人去。”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那片空地。

    距离拉近到三十步时,门奴动了。

    它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漆黑眼窝“看”向陶乐。没有眼球,但陶乐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

    然后,门奴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而是直接在陶乐脑中响起——干涩、沙哑,像两块骨头在摩擦:

    “通行者……报上……你的‘价值’。”

    陶乐停下脚步,距离门奴十步:“我们需要通过这扇门,前往血肉荒原。需要缴纳什么?”

    门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息,又扫向他身后的三人。然后,它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指向陶乐:

    “你的……左眼。”

    又指向秦无月:

    “他的……左手。”

    再指向云崖子:

    “他的……心脏。”

    最后指向小苔:

    “她的……全部。”

    小苔脸色瞬间惨白。

    秦无月骂了一句,握紧剑柄。

    云崖子闭上眼睛,喃喃道:“果然……门奴能看出老朽命不久矣,心脏是最后的生机所在。至于小苔姑娘……它要的是完整的‘生命’,不是部位。”

    陶乐沉声问:“没有其他选择?”

    “有。”门奴的手指转向陶乐腰间的外卖箱,“那个……盒子。用它……抵所有人的税。”

    陶乐心中一凛。对方果然盯上了外卖箱。

    “不可能。”他直接拒绝。

    “那就……按价缴纳。”门奴的声音毫无波澜,“或者……离开。”

    离开?他们不可能回头。

    陶乐大脑飞速运转。系统能量恢复到5.1%,勉强可以开启一次短暂扫描。他启动扫描,聚焦门奴的核心。

    【目标:混沌仆从-门奴(编号:穿刺之门-3)】

    【状态:与门户阵法深度绑定,无法离开石柱范围】

    【弱点:核心能量需定期补充,来源为‘税收’与门户阵法反哺】

    【当前能量储备:37%(低于安全线50%)】

    能量不足!

    陶乐立刻抓住了关键。门奴需要能量维持存在和门户运转,而它现在的能量储备偏低——这可能就是它狮子大开口的原因:急需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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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可以提供能量。”陶乐说,“但不是身体部位。纯净的灵气,或者……秩序结晶。”

    门奴沉默片刻:“秩序结晶……你有?”

    陶乐从怀里摸出那个金属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秩序之泪”——那枚泪滴形的蓝色晶体。这是守望者-12托付他们带给第三阵眼的碎片,但现在顾不上了。

    秩序之泪出现的瞬间,门奴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漆黑眼窝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贪婪。

    “这个……可以。”门奴说,“抵……两人通行。”

    “四人。”陶乐讨价还价。

    “三人。”门奴让步,“或者……你留下左眼,再加这个,四人。”

    陶乐看向手中的晶体。秩序之泪虽然珍贵,但比起同伴的身体部位,显然更值得牺牲。可问题是,这是修复第三阵眼的关键材料……

    “陶小哥,别听它的!”秦无月走上前,一把夺过金属盒,盖上,“这玩意儿比老子的手值钱多了!不就是一只手吗?老子给了!”

    他说得豪迈,但握着盒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行。”陶乐抢回盒子,“秩序之泪可以再找,手没了就真没了。”

    “可这是修复阵眼——”

    “会有办法的。”陶乐打断他,然后转向门奴,“秩序之泪,再加这个。”

    他从外卖箱侧袋里,摸出那枚从拾荒者身上得到的、核桃大小的暗红色混沌核心。

    门奴的“视线”在两个物品间移动。秩序之泪散发纯粹的秩序之力,对混沌生物是剧毒,但对门户阵法是顶级补品;混沌核心则是纯粹的混沌能量,对门奴自身是大补。

    权衡片刻,门奴点头:“可以。四人通行。但……通行印记只能维持三十息。三十息内必须通过,否则印记失效,你们会迷失在乱流中。”

    三十息,约九十秒。

    “够了。”陶乐将两样物品放在门奴脚边。

    门奴伸出枯瘦的手,先抓起混沌核心,塞进嘴里——没有咀嚼的动作,核心直接没入它干瘪的身体。它灰白的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暗红色的血管状纹路,气息明显增强了一截。

    然后,它拿起秩序之泪,却没有吸收,而是按在了白骨椅子的扶手上。椅子表面的符文亮起蓝光,晶体缓缓下沉,与椅子融为一体。

    “通行……许可已记录。”门奴说着,从斗篷下摸出四枚骨片——每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

    它咬破自己的指尖(流出的血是暗黄色的),在每个骨片上滴了一滴血。血液渗入骨片,符文亮起微弱的红光。

    “佩戴……在胸口。进入雾气后,骨片会指引方向。三十息……计时开始。”

    它屈指一弹,四枚骨片飞向四人。

    陶乐接住骨片,触感温热,像刚出炉的烙铁。他毫不犹豫地将骨片按在胸口——骨片竟自动吸附在衣物上,仿佛长在了上面。

    秦无月、云崖子、小苔也照做。

    “走!”陶乐率先冲向那团旋转的暗红雾气。

    四人鱼贯而入。

    踏入雾气的瞬间,世界变了。

    不是视觉上的变化,而是感知的彻底颠覆。陶乐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概念的漩涡。周围是混乱的色彩碎片:猩红的血肉、苍白的骨骼、漆黑的虚空、还有无数一闪而过的、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

    胸口的骨片发出微弱的红光,像指南针一样,指向某个方向——不,不是方向,而是一个“点”。陶乐本能地朝那个点移动。

    移动的方式不是走路,而是“想”。念头一动,身体(如果这团意识还能算身体)就在乱流中滑行。

    秦无月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的思想传递):“这他娘的比喝醉了还晕!”

    云崖子:“凝神!跟着骨片指引!不要看周围的东西!”

    小苔的思维里充满了恐惧的碎片画面,陶乐能模糊感觉到,但没有时间安抚。

    他们朝着那个“点”前进。时间感完全混乱,陶乐只能靠数心跳来估算——大约过了十五息。

    突然,周围混乱的色彩碎片中,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们。

    不是生物,而是乱流本身孕育的“现象”。一道由无数尖啸人脸组成的暗影,如海啸般朝他们扑来!人脸张开嘴,嘴里是旋转的虚空,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躲开!”陶乐吼道,在乱流中侧向闪避。

    但暗影的范围太大,秦无月和小苔被边缘擦到。秦无月的意识中传来剧痛的信号——他的左肩“消失”了一小块,不是物理上的消失,而是存在本身被抹除了一部分。小苔则更加严重,她的意识开始涣散,记忆碎片如雪花般飘散。

    “抓住她!”云崖子的意识传来,老人燃烧最后的神魂之力,释放出一圈微弱的青光,将小苔包裹。暗影触及青光,发出刺耳的尖啸,暂时退却。

    但云崖子的意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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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老!”陶乐想冲过去,但胸口的骨片传来强烈的拉扯感——那个“点”就在前方,而时间只剩不到十息。

    必须做出选择:救云崖子,可能所有人都无法按时通过;放弃云崖子……

    “秦兄!”陶乐在意识中大喊,“带小苔先走!我去救云老!”

    “你疯了?!骨片指引的是个人路径,你过去会迷失——”

    “执行命令!”陶乐用上了送外卖时对同事的口气,“这是订单!必须全员送达!”

    秦无月愣了一瞬,然后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脏话,但意识传递来的情绪是无奈的妥协。他抓住小苔的意识体,朝着骨片指引的点加速冲去。

    陶乐则反向冲回,扑向云崖子。

    老人的意识已经非常微弱,像风中残烛。陶乐用自己意识包裹住他,同时激活胸口骨片——骨片红光闪烁,开始重新计算路径,将云崖子纳入“通行者”范围。

    但代价是,时间重置了。

    三十息重新倒数。

    而那道由人脸组成的暗影,再次扑来,这次更加狂暴!

    陶乐没有退路。他意识中浮现出外卖箱的影像——不是实体,而是其代表的“秩序”概念。他想象自己打开箱盖,将里面所有的“规则”、“契约”、“准时送达的承诺”这些抽象但强大的力量,全部倾泻出来!

    没有系统辅助,没有能量支撑,这只是纯粹的、意志的投影。

    但奇迹发生了。

    混乱的时空乱流中,竟真的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蓝色箱体虚影。箱盖打开,无数蓝色的光流涌出,如锁链般缠向人脸暗影。

    暗影尖啸,挣扎,但那些光流代表着“秩序对混沌的天然压制”。人脸开始崩解,化作虚无。

    然而陶乐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这种凭空想象秩序之力的行为,消耗的是他的神魂本源。他感到自己的记忆在流失:童年某个午后的阳光、第一次送外卖时迷路的焦急、母亲做的某道菜的味道……这些碎片正在被乱流吞噬。

    五息。

    四息。

    骨片指引的点就在前方十步(意识距离)。

    三息。

    陶乐拖着云崖子的意识,拼命朝那个点移动。

    二息。

    暗影虽然崩解,但乱流中又浮现出新的威胁——无数只由空间裂缝构成的“手”,从四面八方抓来。

    一息。

    陶乐用最后的力量,将云崖子推向那个点。

    零。

    骨片红光熄灭。

    陶乐的意识被那些“手”抓住,拖向无尽的黑暗。

    但就在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到胸口一热——不是骨片,而是那块一直贴身携带的、从第七阵眼获得的青铜碎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

    青光炸裂!

    抓住他的空间之手瞬间融化。

    一股柔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他的意识,将他“抛”向那个即将关闭的点。

    最后一瞬,陶乐回头。

    在彻底离开乱流的刹那,他看见,在无尽的混乱色彩深处,有一双眼睛睁开了。

    金色的,竖瞳的,如两颗燃烧的太阳。

    那双眼睛看向他。

    然后,缓缓闭上。

    砰!

    陶乐重重摔在坚实的地面上。

    不是苔原的松软,也不是乱流的虚无,而是某种粗糙的、带有颗粒感的硬质地面。他咳出一口血(意识回归肉体的实感),挣扎着撑起身子。

    周围是……荒原。

    真正的血肉荒原。

    天空是暗红色的,但比苔原更加深沉,像是凝固的血块。大地不是土壤,而是由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质“地毯”构成,表面布满血管般的脉络,每隔几息就会有一次轻微的收缩,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呼吸。

    远处,能看到一些巨大的、畸形的骨架,像是某种超巨型生物的遗骸。更远的地方,有暗红色的“山脉”在蠕动——那不是山,而是堆积成山的血肉器官。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败的甜腻气息,混沌的压迫感比苔原强了十倍不止。胸口的净化符已经失效,陶乐感到皮肤表面传来刺痛,像是暴露在强酸空气中。

    但他还活着。

    秦无月、小苔、云崖子都躺在不远处。秦无月已经爬起来,正扶着小苔。云崖子仰面躺着,胸口微弱起伏,还活着,但气若游丝。

    他们通过了。

    陶乐低头看胸口,那枚骨片已经化作灰烬,随风飘散。而青铜碎片依然滚烫,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温度。他掏出来一看——碎片表面的纹路比之前明亮了些,中心多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色光痕,像是……某种印记。

    “刚才……那是什么?”秦无月走过来,声音沙哑,“最后那道青光……”

    “青铜碎片。”陶乐将碎片收好,“它救了我。”

    他看向云崖子。老人虽然没死,但神魂受损严重,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苔蜷缩在地上,眼神空洞,显然在乱流中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冲击。

    秦无月左肩有一块诡异的“缺失”——那里的皮肤、肌肉、甚至部分骨骼都消失了,留下一个平滑的、仿佛天生如此的凹陷。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活动了一下左臂:“还好,还能动。就是以后打架可能不太平衡。”

    陶乐检查自己的状态。系统能量恢复到5.8%,基础功能正在缓慢重启。左臂伤口又裂开了,但还能忍受。记忆……他尝试回忆童年,有些片段确实模糊了,但核心的记忆还在。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活着。

    都通过了那扇该死的门。

    陶乐站起身,望向荒原深处。

    按照地图,第三阵眼就在这片地狱的中心,距离此地……至少还有三百里。

    三百里血肉荒原。

    三百里混沌巢穴。

    “休整一刻钟。”陶乐说,“然后出发。”

    秦无月咧嘴,笑容有些狰狞:“终于到正戏了。”

    小苔慢慢爬起来,虽然还在发抖,但眼神逐渐聚焦。她看向云崖子,又看向陶乐,小声但坚定地说:“我……我会跟上。”

    陶乐点点头。

    他从外卖箱里取出最后一点干粮——几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分给大家。又拿出水囊,每人抿了一小口。

    食物和水都快耗尽了。

    但没关系。

    因为订单还没完成。

    陶乐嚼着肉干,看向荒原深处。

    在那里,第三阵眼正等待着修复。

    或者,等待着吞噬下一个牺牲者。

    他咽下肉干,将空水囊塞回箱子。

    “走吧。”

    四人(一人被背着)迈开脚步,踏入这片由血肉构成的大地。

    身后,那堵高耸入云的血肉之墙,静静矗立。

    墙上,无数张脸中的一张,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张脸年轻,清秀,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慈悲的哀伤。

    它看着陶乐远去的背影。

    嘴唇无声开合:

    “快逃……”

    然后,眼睛闭上,重新融入墙体的痛苦之海。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