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的白天是黏稠而寂静的。
板车在暗红色的苔藓地上缓缓行进,轮子碾过时会发出“噗叽噗叽”的轻微声响,像是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柔软内脏上。苔藓看似干燥,实则饱含水分——一种黏腻的、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暗红色汁液,从车轮压痕中渗出,很快就将木轮染成了红褐色。
小苔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削尖的长骨棍,边走边戳地探路。她的脚步很轻,每次落脚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颜色特别深的苔藓区域——根据哨站长辈的传说,那些地方下面可能是“呼吸孔”。
“苔原会呼吸。”女孩低声解释,“我父亲说,这片苔藓其实是一个整体,一个活着的……东西。白天它沉睡,晚上会醒来捕食。那些深色区域下面是它的气孔,踩上去会惊醒它。”
秦无月推着板车,闻言嗤笑:“老子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苔藓能吃人。”
“它吃的不是人。”云崖子坐在板车上,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天边线,“是血肉,是灵气,是一切活物散发的‘生机’。大灾变后,许多原本无害的东西都变异了。这苔原……老朽曾在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叫‘噬灵毯’,能缓慢吸收范围内所有生命的能量。”
陶乐半躺在干草上,尝试第三次激活系统。意识深处依然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像接触不良的收音机。能量恢复进度缓慢得令人心焦——已经过去六个时辰,才恢复到3.1%。
【低功耗模式剩余时间:约10小时】
【基础功能恢复进度:12%】
至少还需要半天才能重新启用扫描和规则侧写。这期间,他们几乎是盲的。
“停车。”陶乐忽然说。
秦无月刹住板车:“怎么了?”
陶乐指着左前方约两百步处的一片苔藓地。那里的颜色不是暗红,而是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像被漂洗过。范围不大,直径约三丈,呈不规则的圆形。
“那里不对劲。”陶乐皱眉,“颜色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小苔眯眼看了看,脸色一变:“那是‘褪色区’!快退!离它至少三百步!”
秦无月二话不说,拉开车子就往回退。云崖子已经站起身,龟甲碎片悬浮在掌心,随时准备激发防御。
他们刚退出百步,那片灰白色苔藓就开始蠕动。
不是风吹草动那种轻柔的波动,而是像煮沸的粥,表面鼓起一个个气泡,气泡炸开,喷出淡黄色的雾气。雾气在血色天空下迅速扩散,带着一股刺鼻的、类似腐烂鸡蛋混合氨水的恶臭。
“毒瘴!”云崖子一挥手,龟甲碎片洒下一层微光,将四人笼罩在内。雾气触及光幕,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但雾气只是开始。
灰白苔藓区的中央,地面开始隆起,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隆起越来越高,最终“噗”的一声炸开——
一个“东西”钻了出来。
它有人形的轮廓,但完全由灰白色的苔藓和菌丝构成,表面还黏连着泥土和碎石。没有五官,没有明确的四肢区分,只是勉强能看出头和躯干。身高约一丈,站在那里,像一尊粗劣的、未完成的泥塑。
然后,它“睁”开了眼睛。
不是真正的眼睛,而是躯干正面裂开三道缝隙,缝隙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尖大小的暗红色光点,像无数微小的复眼在同时转动。
【警告!警告!】
【检测到高浓度混沌污染源(形态:苔原畸变体)】
【威胁等级:高(建议立即撤离)】
【系统强制唤醒部分功能……能量消耗加速……】
系统的警报声在陶乐脑中炸响,虽然断断续续,但足够清晰。强制唤醒消耗了宝贵的恢复能量,但此刻顾不上了。
那苔藓怪物动了。
它迈开“腿”——如果那两坨纠结的菌丝能算腿的话——朝他们走来。动作笨拙但沉稳,每一步都在苔原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冒着黄烟的脚印。
速度不快,但压迫感十足。
“打还是跑?”秦无月已经抽出断云短剑。
“不能跑。”云崖子沉声道,“褪色区是苔原的‘捕食器官’,我们已经被标记了。跑到哪儿它追到哪儿,而且会惊动更多区域。”
陶乐挣扎着从板车上坐起,左臂的伤口因为动作而撕裂,剧痛让他额头冒出冷汗。他盯着那怪物,大脑飞速运转。
规则侧写无法使用,系统扫描只有基础的生命信号检测。但刚才怪物出现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灰白苔藓区周围,有一圈颜色特别深的暗红色苔藓,像一道环形边界。
“秦兄,”陶乐快速说,“你速度快,绕到它侧面,攻击那圈深色苔藓——那是它和本体连接的区域!”
“云老,准备干扰它的感知——不用强攻,让它‘看’不清我们就行!”
“小苔,把驱兽盐粉全给我!”
分工在瞬息完成。
秦无月已经如箭般射出,他没有直线冲向怪物,而是划出一道弧线,绕到左侧。断云短剑在他手中泛起微光,剑尖对准地面上那圈深色苔藓——
斩!
剑刃切入苔藓,没有想象中的柔软,反而像砍进了坚韧的皮革。深色苔藓被切开一道口子,暗红色的汁液喷溅,空气中那股铁锈味瞬间浓烈了十倍。
怪物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不是通过嘴巴,而是整个躯干都在震动,表面的菌丝疯狂扭动。它“转身”,密密麻麻的复眼锁定了秦无月。
但云崖子已经出手。
老人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抹在龟甲碎片上。碎片光芒大盛,投射出十几道扭曲的光影——全是秦无月的残像,在怪物周围高速移动,真假难辨。
怪物的复眼开始无规律地转动,显然被干扰了。
就是现在!
陶乐抓着小苔递来的整袋驱兽盐粉,冲向怪物正面。他不需要攻击——以他现在的状态,近身等于送死。他只需要做一件事:把盐粉撒在怪物身上。
盐对苔藓、菌丝这类半植物半真菌的东西,有天然的克制。
距离拉近到二十步。
怪物察觉到了,它抬起“手臂”——一根由菌丝拧成的粗壮触手,朝陶乐横扫而来。触手未至,带起的腥风已经扑面。
陶乐没有躲。
他迎着触手冲上去,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身体后仰,以一个近乎铁板桥的姿势从触手下滑过。触手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刮起的风让他脸颊生疼。
滑过触手的刹那,陶乐将整袋盐粉朝怪物躯干正中的复眼缝隙砸去!
皮囊破裂,白色的盐粉如烟尘般炸开,笼罩了怪物的“脸”。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像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怪物躯干剧烈抽搐,复眼缝隙里喷出大量黄绿色黏液。它疯狂挥舞触手,无差别地抽打周围,苔原被抽出一道道沟壑。
“退!”陶乐落地后翻滚两圈,大喊。
四人迅速后撤到安全距离。
怪物在盐粉的作用下正迅速“融化”。灰白色的苔藓表层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质核心。那核心像一颗巨大的心脏,表面布满血管般的脉络,正随着某种节奏收缩膨胀。
“还没死!”秦无月眯起眼,“核心才是本体!”
但盐粉的效果正在减弱。怪物用菌丝包裹住核心,开始吸收周围苔原的营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必须毁掉核心。”云崖子脸色凝重,“但以我们现在的攻击手段……”
陶乐看向手中的断云短剑。剑是好剑,但长度太短,够不到核心。秦无月的骨刀丢了,现在只有这把短兵器。
除非……
一个念头闪过。
“小苔,”陶乐转头,“你们哨站对付大型怪物,一般用什么方法?”
小苔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陷阱!挖坑,用削尖的木桩……但需要时间布置。”
“不需要挖坑。”陶乐看向周围,“这苔原本身就是陷阱。”
他快速说出计划。
两分钟后,秦无月再次冲向怪物。这次他没有攻击,而是在怪物周围绕圈跑,不断用断云短剑在地面划出深深的刻痕——不是乱划,而是一个简单的、粗糙的圆形图案。
怪物追着他,触手一次次抽打,但秦无月身法灵活,总在最后一刻躲开。
当圆形图案完成时,陶乐和云崖子同时动手。
陶乐将最后两张阵纹速递贴贴在图案的两个对称点上——不是攻击阵,而是“能量引导阵”。
云崖子则将龟甲碎片按在图案中心,全力注入所剩无几的灵气。
“以阵引阵,以灵唤灵……”老人低喝,“起!”
龟甲碎片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与地面刻痕连接。紧接着,整个圆形图案范围内的苔藓,开始剧烈蠕动!
不是怪物控制的蠕动,而是苔原本体的反应——这片苔原吞噬了三百年的灵气、血肉、混沌能量,早已成为一个巨大的、沉睡的能量池。而此刻,云崖子用最纯粹的秩序灵气作为引信,将其短暂“点燃”了。
暗红色的苔藓开始发光,不是柔和的光,而是暴躁的、不稳定的血光。光芒从地面升起,汇聚到圆形图案中心,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能量漩涡。
怪物本能地感到了威胁,想逃,但秦无月守在外围,断云短剑每一次挥砍都逼它退回圈内。
能量漩涡越转越快,中心的引力开始增强。周围的空气被拉扯,发出呜呜的风声。怪物脚下的苔藓被撕碎,它的身体开始朝漩涡中心滑去。
“就是现在!”陶乐大喊。
秦无月纵身跃起,不是冲向怪物,而是冲向漩涡正上方。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头下脚上,双手握住断云短剑,将全身重量和冲刺的动能,全部灌注到这一刺中——
剑尖对准的,是怪物暴露在外的、那颗搏动的肉质核心。
时间仿佛变慢了。
秦无月的身影如流星坠地。
断云短剑刺入核心的瞬间,没有声音,只有一圈暗红色的能量涟漪炸开。
然后,核心爆了。
不是爆炸,而是像过度充气的气球般破裂。暗红色的浆液、碎裂的菌丝、还有无数细小的、扭动的寄生虫状生物喷溅得到处都是。
怪物僵住,然后开始崩塌。灰白色的苔藓躯干如沙雕般溃散,落入下方还在旋转的能量漩涡中,被绞成碎末。
秦无月落地,滚了两圈卸力,浑身沾满恶心的黏液。他爬起来,甩了甩短剑:“搞定。”
能量漩涡失去目标,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几息之后轰然消散。地面留下一个直径三丈、深约半尺的圆形坑洞,坑底是焦黑的、碳化的苔藓残骸。
战斗结束。
四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陶乐感觉到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云崖子脸色惨白如纸,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他最后的灵气储备,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苔颤抖着手,给陶乐重新包扎。女孩的手很稳,但眼神里满是后怕。
“这种‘褪色区’,苔原上多吗?”陶乐问。
“不多……但也不少。”小苔低声说,“我父亲统计过,从沼泽边缘到血肉荒原边界,大约有十几处。有的小,有的大。最大的那个……”她指向东北方向,“据说有百丈宽,下面沉睡的东西,能一口吞掉整个哨站。”
秦无月骂了句脏话:“这鬼地方比沼泽还邪门。”
休息了约半个时辰,四人重新上路。这次他们更加小心,远远绕开所有颜色异常的苔藓区域。
傍晚时分,血色天空开始暗淡。苔原上的光线变得朦胧,那些暗红色的苔藓在暮色中仿佛活了过来,表面泛起微弱的磷光,像无数只眼睛在缓缓睁开。
“不能走了。”小苔停下脚步,声音发紧,“苔原要‘醒’了。”
她指着地面。那些苔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原本的扁平状变得饱满、湿润。一些细小的、触须般的菌丝从苔藓缝隙中探出,在空中轻轻摆动,像是在感知什么。
更诡异的是,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甜腻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花香——与白天的铁锈味完全不同。
“找高地。”云崖子当机立断,“苔原捕食主要靠地面接触,高处相对安全。”
他们环顾四周。苔原一马平川,唯一的高地是远处几块散落的、巨大的黑色岩石——像是很久以前从山上滚落的。
距离最近的一块岩石约一里。
“跑!”秦无月背起云崖子,陶乐拉着小苔,四人全力冲刺。
脚下的苔藓已经变得黏腻湿滑,跑起来像踩在吸满水的海绵上,每一步都要消耗更多力气。而那些探出的菌丝开始主动缠绕他们的脚踝,虽然力道不大,但严重拖慢速度。
距离岩石还剩三百步时,苔原彻底“醒”了。
整片大地开始起伏,像呼吸的胸膛。无数菌丝从地下钻出,不再是细小的触须,而是手腕粗的、暗红色的藤蔓状物。它们在空中挥舞,末端裂开,露出吸盘状的口器。
一条菌丝藤蔓抽向秦无月后背。他侧身躲过,但第二条、第三条接踵而至。
“你们先走!”秦无月放下云崖子,转身挥剑斩断两根藤蔓。断口处喷出暗红色汁液,溅在地上立刻腐蚀出一个小坑。
陶乐拉着小苔继续跑,但前方也有藤蔓拦路。他左手受伤使不上力,只能用断云短剑勉强格挡。剑刃砍在藤蔓上,居然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这些玩意儿比白天的苔藓怪物还硬!
一条藤蔓缠住了小苔的脚踝,将她拽倒。女孩惊叫,怀里的青铜门轴碎片脱手飞出,掉在几步外的苔藓上。
“碎片!”小苔挣扎着想爬过去。
但藤蔓已经缠上了她的腰,将她往地下拖!
陶乐扑过去,一剑斩断缠腰的藤蔓,但更多的藤蔓涌来。他挡在小苔身前,短剑舞成一片光幕,却防不住所有方向。
一根藤蔓抽中他的后背,皮开肉绽。另一根缠住他的左臂,猛地收紧——正好勒在伤口上!
剧痛让陶乐眼前一黑。
千钧一发之际,云崖子动了。
老人没有灵气了,但他还有血。他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龟甲碎片上,然后狠狠将碎片砸向地面!
“地灵·镇!”
龟甲碎片没入苔藓,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以碎片为中心,半径十丈内的苔藓瞬间“僵直”,那些挥舞的藤蔓动作变得迟缓,像被冻住了。
但代价是云崖子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云老!”秦无月冲过来扶住老人。
“走……快走……”云崖子气若游丝。
陶乐抓起青铜门轴碎片,和小苔一起架起云崖子,四人踉跄着冲向岩石。
最后五十步。
苔藓的僵直效果开始减弱,藤蔓重新活跃。
三十步。
一条藤蔓抽中秦无月小腿,他闷哼一声,差点跪倒。
十步。
岩石就在眼前,那是一块高约三丈的黑色巨岩,表面光滑,几乎没有落脚点。
“爬上去!”陶乐把小苔推到岩壁前,“踩着我的肩膀!”
小苔咬牙,踩着陶乐的肩膀向上爬。秦无月把云崖子托起,陶乐在下面顶。四人用尽最后力气,终于翻上岩顶。
就在他们离开地面的瞬间,下方无数藤蔓涌来,抽打在岩壁上,发出“啪啪”的巨响,却够不到顶。
安全了。
四人瘫倒在岩顶,连手指都不想动。
岩下,苔原彻底疯狂。无数藤蔓如群蛇乱舞,互相纠缠、抽打,发出窸窸窣窣的、仿佛窃窃私语的声音。甜腻的花香浓烈到令人作呕,那是苔原在释放诱惑捕食的信息素。
但这一切,都与岩顶无关。
陶乐仰面躺着,看向天空。血色天幕上,那轮永不落下的血月,今夜格外明亮。月光如血,洒在蠕动的苔原上,将这片大地染成一片猩红的、活着的海洋。
而在海洋的尽头,地平线方向——
他看见了。
一堵“墙”。
一堵高耸入云的、由无数血肉器官拼接而成的巨墙。墙的表面,能看见搏动的心脏、蠕动的肠胃、抽搐的肌肉束、还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那些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无声尖叫。
墙的高度无法估量,上半截隐没在血月之下的云雾中。墙体本身在缓慢地、有节奏地蠕动,像一具活着的、超巨型生物的躯干。
每隔一段时间,墙的某个部位就会“裂开”,喷出一股混杂着血雾和碎肉的猩红气息。气息升上高空,化作血云的一部分。
那就是血肉荒原的边界。
那就是第三阵眼所在的地狱之门。
陶乐看着那堵墙,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
那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东西。
那是一个世界死亡后,腐烂的尸骸本身。
“那就是……血肉之墙?”小苔的声音在颤抖。
云崖子勉强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又无力地躺下:“是……也不是。那是无数生灵的怨念、血肉、混沌能量,在三百年里堆积、融合、异化而成的……‘界障’。穿过它,才是真正的血肉荒原。”
秦无月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他妈的。”
陶乐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堵墙,看着墙上那些痛苦的人脸。
然后,他想起了凌风执事幻影的话:
“总得有人记住发生了什么,总得有人……留下火种。”
他握紧了青铜门轴碎片。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
那是秩序的温度。
是希望的温度。
“休息吧。”陶乐闭上眼睛,“明天一早,继续前进。”
“去那堵墙。”
“去送我们的‘外卖’。”
岩下,苔原的嘶吼声持续了一整夜。
岩上,四人挤在一起取暖,在血腥的花香和隐约的哀嚎中,勉强入睡。
而遥远的东方,血肉之墙的顶端,云雾深处——
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无数双眼睛。
同时转向了西方,转向了苔原上那块小小的黑色岩石。
然后,缓缓地,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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