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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血雾残阳,归途泣誓

    寒鸦沼泽外围,一片相对干燥、被几块巨大风化岩石遮掩的背风处。

    夕阳如血,将天边铅灰色的云层染成一片凄艳的暗红,余晖艰难地穿透沼泽上空终年不散的灰白寒雾,投下稀薄而冰冷的光线,照亮这片临时避难所的狼藉。

    冰河背靠着一块岩石,面色惨白如纸,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虽已敷上药散并用布条紧紧包扎,但鲜血仍不断渗出,将他半身衣袍染成暗红色。他气息微弱,眼神涣散,却仍倔强地保持着盘坐姿势,努力运转所剩无几的冰魄灵力,护住心脉。他的目光,死死落在不远处地面上,那两具被临时整理过遗容、并排摆放、覆盖着素白冰绢的身影上——那是冰心与冰岳。

    冰心双目紧闭,容颜依旧清丽,只是再无一丝生气,嘴角残留的血迹已被细心拭去。冰岳身上致命伤不下十处,脸上凝固着愤怒与决绝,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柄断裂的冰玉长剑。

    凌清漪跪坐在两具遗体旁,身上月白斗篷沾满泥泞与暗红血渍。她早已摘下兜帽,如瀑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那张总是清冷如雪、苍白精致的容颜,此刻血色尽失,甚至比昏迷时更加惨澹。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冰雪般的澄澈与冷静,只剩下空洞、茫然,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正在缓慢碎裂的痛苦。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过冰心冰冷的脸颊,又触碰到冰岳紧握断剑的手。指尖传来的冰冷坚硬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

    “冰心……冰岳……”她低声呢喃,声音干涩嘶哑,仿佛砂纸摩擦,“是我……都是我……”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自幼在广寒宫,三人便是她的贴身护法,与她一同长大。冰心性子活泼些,总爱偷偷给她讲宫外的趣闻;冰岳沉稳寡言,却总在她修炼遇到瓶颈时默默陪练;冰河最为年长,像兄长一样照顾着他们所有人。数百年的朝夕相伴,护卫周全,早已超越了主仆,更像是至亲的家人。

    可如今,因为她的伤,因为她要返回北冥,因为她招惹了黑煞盟与那神秘的“墟”……冰心为了救她,被玉逍遥一掌毙命,冰魂消散;冰岳为护冰心遗体和掩护他们撤退,力战而亡,身中数十创,血染沼泽!

    “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离开广寒宫……不会来这东荒……不会死……”凌清漪的声音越来越低,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空洞的眼眸中,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泥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一向以清冷自持,以冰魄道心镇守神魂,即便身中魂钉、日夜煎熬,也极少在人前落泪。可此刻,亲眼目睹情同手足的护法为保护自己而惨死,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感与自责,如同决堤的冰河,彻底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紧紧攥着泥土,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如同受伤濒死的小兽,充满了无尽的悲痛、悔恨与绝望。

    冰河看着这一幕,虎目含泪,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林玄靠坐在另一块岩石旁,脸色同样苍白,气息紊乱。他体内经脉被寒蛟的玄冥冻气与反震之力损伤严重,灵力运行滞涩,后背被鬼叟煞箭所伤处更是传来阵阵阴寒刺痛。他默默调息,目光却始终落在凌清漪身上,看着她从最初的呆滞到此刻彻底崩溃,看着她那从不轻易示人的脆弱与痛苦,心中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闷痛难当。

    他挣扎着站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到凌清漪身边,缓缓蹲下。

    “清漪……”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凌清漪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自责中,呜咽声渐渐变大,最终化为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那哭声不再属于那个清冷出尘的广寒宫圣女,而是一个失去了至亲、痛彻心扉的普通女子。

    林玄不再犹豫,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颤抖不止、冰凉的身体揽入怀中。动作温柔而坚定。

    凌清漪身体猛地一僵,挣扎了一下,但随即,仿佛找到了最后的依靠与宣泄的港湾,她猛地转过身,将脸深深埋进林玄的胸膛,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放声痛哭起来。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那哭声充满了绝望、不甘、愤怒与深入骨髓的悲伤。

    林玄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发泄着积压已久的痛苦。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与颤抖,能感觉到她神魂因为剧烈情绪波动而引发的魂钉反噬带来的痛苦抽搐。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与旁边两具覆盖白绢的遗体影子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幅凄美而残酷的画面。冰河别过头去,泪水终于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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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凌清漪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续的抽噎,但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林玄这才低声开口,声音因为伤势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是你的错,清漪。害死冰心和冰岳的,是黑煞盟,是那些邪魔外道,是背后操纵一切的‘墟’。”

    凌清漪从他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冰蓝色的眼眸红肿,里面燃烧着刻骨的恨意与疯狂:“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鬼叟!杀了玉逍遥!灭了黑煞盟!现在!立刻!”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魂钉被引动,加上情绪剧烈波动带来的虚弱,让她眼前一黑,又软倒下去。

    林玄扶住她,直视着她充满仇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不是这样。”

    “为什么?!”凌清漪嘶声质问,泪水再次涌出,“他们杀了冰心!杀了冰岳!冰河也重伤垂死!此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就此离去?!”

    “因为你的伤!”林玄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看看你现在!魂钉随时可能爆发!灵力紊乱!心神失守!你现在去报仇,不是报仇,是送死!是让冰心和冰岳白白牺牲!”

    凌清漪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他。

    林玄的语气缓和下来,却更加沉重:“因为我们现在,还不是黑煞盟的对手。鬼叟、血屠、妙毒仙姑、邪公子,四大护法个个修为高深,手段歹毒,更遑论那个神秘的幽冥老人,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墟’。今日我们能逃出来,已是侥幸。硬拼,毫无胜算。”

    他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冰心和冰岳用生命为我们换来了撤退的机会,换来了九叶玄阴草。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为了让你能回到广寒宫,治好伤,变得更强!而不是让你现在去飞蛾扑火,辜负他们的心意!”

    “活下去……变强……”凌清漪喃喃重复,眼中的疯狂恨意稍减,被巨大的痛苦与茫然取代。

    “不错。”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只见青锋真人与万天雄带着仅剩的两名天剑宗弟子(一伤一昏迷)和三名万兽山庄驯兽师(皆带伤)走了过来。青锋真人脸色也有些苍白,衣袍破损,但眼神依旧锐利。万天雄更是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伤得不轻。

    青锋真人看着凌清漪,目光中带着一丝敬意与怜悯:“凌仙子节哀。贵属忠勇,令人钦佩。今日之仇,非止于仙子一人。黑煞盟在东荒肆虐多年,屠戮无辜,修炼邪法,早已是天怒人怨。此次更公然袭击我天剑宗与万兽山庄,此乃对我等宗门之挑衅。”

    他顿了顿,肃然道:“老夫返回中域后,必当将此间之事,详实禀报宗门。黑煞盟与那疑似‘墟’之势力勾结,图谋不小,已非寻常邪道争斗。我天剑宗,绝不会坐视不理。他日剿灭此僚,定为贵属讨还公道!”

    万天雄也闷声道:“我万兽山庄也记下了!赫连狰那厮,断我一臂之仇,来日必报!庄内弟子之血,不能白流!”

    青锋真人又看向林玄,递过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色剑形玉牌,上面刻着“天剑”二字,流转着凌厉剑意:“林小友,此番多亏你力战寒蛟,夺得玄阴草。老夫承诺之事,绝不食言。此乃我天剑宗‘客卿剑令’,持此令在中域我天剑宗势力范围内,可得一定便利与协助。待你们抵达中域,可凭此令至‘天剑城’寻老夫,届时通牒之事与北上安排,老夫自会安排妥当。”

    林玄接过剑令,郑重收起:“多谢真人。”

    青锋真人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悲伤难以自持的凌清漪和重伤的冰河,叹了口气:“此地不宜久留。黑煞盟绝不会善罢甘休,寒蛟也可能再次追来。你们尽快离开,返回镇荒城,那里相对安全。老夫也需尽快护送受伤弟子返回宗门疗伤。就此别过,中域再会!”

    说罢,他与万天雄不再耽搁,带着残存手下,迅速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与寒雾之中。

    岩石旁,再次只剩下林玄三人,与两具冰冷的遗体。

    林玄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泪流不止、但眼神已不再疯狂、只剩下深重悲痛与疲惫的凌清漪,轻声道:“听到了吗?报仇,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一时冲动的事。我们需要力量,需要盟友,需要时间。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带你回广寒宫,治好伤。这是冰心和冰岳用命换来的前路,我们不能辜负。”

    凌清漪闭上双眼,泪水无声滑落。良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听你的。”

    她再次看向冰心与冰岳的遗体,眼中悲恸依旧,却多了一丝决绝的坚毅。她挣脱林玄的怀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两具遗体旁,缓缓跪下,以广寒宫最郑重的礼仪,叩首三次。

    “冰心,冰岳……此仇,我凌清漪铭记于心。他日我伤愈归来,定以黑煞盟上下之血,祭奠你们在天之灵!广寒宫,永远记得你们的忠勇!”她一字一句,如同誓言,刻入骨髓。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魂钉的刺痛,对冰河道:“冰河,我们……带冰心和冰岳回家。”

    冰河重重点头,虎目含泪。

    林玄默默上前,帮助冰河,以冰系法术暂时封存两具遗体,收入储物法器中最寒冷的空间。

    残阳彻底沉入远山,寒鸦沼泽的夜晚,冰冷而死寂。三人相互搀扶着,带着沉重的伤痛与刻骨的仇恨,踏上了返回镇荒城的、更加艰难的归途。

    前路漫漫,血仇似海。但至少此刻,他们心中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活下去,变强,然后……让仇敌血债血偿。

    而在他们身后,寒鸦沼泽的深处,那冰冷的幽暗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冷笑。

    “墟”的阴影,远未散去。新的危机,或许已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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