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索桥的余震还在脚底残存，像是一头沉睡巨兽的鼾声，断断续续地从深渊底下爬上来。南宫笑天走在最前，手里那盏小灯已经换了新符芯，光晕从惨白转成豆黄，照得他鼻尖发亮。他一边走一边哼歌，这次不是《茉莉花》，也不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而是一首自创小调：“修仙路远啊——别回头，回头就被雷劈成狗。”
“你再唱一句，我就把你推进山沟。”苍幺妹冷着脸，手里搓着一枚铜钱大小的蛛形机关，指尖一弹，那玩意儿就“嗖”地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落在前方三丈处的枯藤上，稳稳咬住。
这是她的“感知蛛网阵”，靠的是独门炼器术和祖传的四川骂街咒语打底。她说这阵法灵不灵，关键看咒语够不够脏。刚才她低声念了句“龟儿子的阴魂敢来偷窥老子布阵，老子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焊进废铜烂铁里”，阵眼立马亮了半格。
冉诗语走在中间，袖中《幻灵仙典》安静得出奇。她没敢再翻，生怕一碰就又蹦出血字警告。可就在她低头整理乾坤袋时，书页忽然自己动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开，又像在打嗝。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压住封面，同时默念北冥教的“七息归元”。
呼吸刚稳，星图浮现。
那颗原本黯淡的星，此刻已不在原位，而是滑到了队伍正前方三里处，位置正好对应地图上标注的“废弃石塔区”。更诡异的是，它不再闪烁，而是持续发亮，像一颗被人按住开关的夜明珠。
“不对劲。”她轻声道，声音不大，却让前后三人脚步齐齐一顿。
南宫立刻闭嘴，连歌尾的颤音都掐灭在喉咙里。苍幺妹眯眼扫视四周，手里的铜钱蛛微微震动。北冥从后方缓步上前，鞋底青痕再次浮现，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而是任由那些痕迹在地面连成一座微型反追踪阵。
“秘籍怎么说？”他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天吃了吗”。
“前面有东西。”冉诗语抬眼，“不是死物，是活的……或者，曾经是活的。”
“那不就是我前任情敌？”南宫插嘴，“听说他死后还惦记着我送他的定情玉佩，半夜总在坟头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哪来的前任情敌？”苍幺妹翻白眼，“你连正经情敌都没有！”
“所以才更吓人啊！”南宫一拍大腿，“死人都不肯放过我，说明我魅力太大，连阴间都卷起来了！”
北冥没理他，只对冉诗语点了点头：“按计划行事。你主预警，我压阵，南宫探路节奏放慢，苍幺策应侧翼。”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掌心微湿。她知道，这不是演习了。上一次她用《幻灵仙典》救人，还是在凌云阁药庐外捡到一只快冻僵的灵猫。那次她靠着秘籍鉴识功能，看出猫体内有寒毒，顺手治了。结果那猫后来成了长老的坐骑，见她就拱手作揖，搞得她每次路过都得假装不认识。
可现在不一样。
她要面对的，是能让她星图异动、秘籍共鸣的敌人。
队伍改用“三步一停”潜行法前进。每走三步，南宫就停下敲一下笑音铃。铃声清脆，裂痕却泛着红光，像一道烧红的刀口。第三次敲击时，铃音竟与秘籍产生共振，书页边缘金线连闪三次，随即暗淡片刻，仿佛耗尽了力气。
“我说……”南宫盯着铃铛，声音低了几分，“咱这法宝，是不是快进入‘自我觉醒’阶段了？再响下去，它怕是要开口说话，宣布成立‘反人类修仙联盟’。”
“你少乌鸦嘴。”苍幺妹一把夺过铃铛，“再闹，我拿你脑袋当铃锤使。”
“别别别，我脑袋值钱。”南宫缩脖子，“我可是全门派唯一能把《弟子规》背成Rap的人。”
前方，石塔轮廓渐显。
那是一座歪斜的六角塔，塔身爬满枯藤，像是被谁用绿色绳索层层捆住。塔门半塌，内里漆黑，风穿过缝隙时发出呜咽，真像有人在念叨：“塔未倒……锁未断……”
冉诗语脚步一滞。
这句话，和昨晚秘籍上的血字，只差两个字。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地面忽然一震。
不是心跳。
是阵法启动。
五道黑影从不同方位跃出，落地无声，手中法器却泛着阴绿光芒。他们动作整齐，封锁退路的瞬间，天地灵气骤然凝滞，连空气都像被冻住。南宫正要腾空闪避，轻身术却“啪”地失效，整个人“咚”地摔在地上，屁股着地的声音格外响亮。
“哎哟我……”他龇牙咧嘴，“这阵法太不讲武德了！连摔跤都不让摔出美感！”
“闭嘴！”北冥低喝，长剑出鞘，剑锋划过地面，激起一串青焰。他身形一闪，已挡在冉诗语前方，袖中符纸翻飞，瞬间布下三重防御阵。
苍幺妹冷笑一声，双手一扬，数十枚蛛形机关如雨洒出，精准钉入地面裂缝。她嘴里开始念咒，这次不是四川话，而是夹杂着古音的“镇魂十三骂”，最后一个字出口时，整片蛛网嗡鸣震颤，空气中浮现出一道道肉眼难见的波动线。
“阵眼在西北！”冉诗语突然高喊。
她刚施展“幻灵分身术”，两具分身凭空出现，一左一右冲向东南与西南角。黑袍人果然被吸引，三人追击分身，剩下两人直扑本体。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将手覆上最近的一根藤蔓，心中默念：“鉴识！”
《幻灵仙典》在识海中展开信息流：
【目标：傀儡树（伪）】
【等级：半步灵器】
【来历：以百年槐木为基，注入怨灵之气，伪装成自然生长】
【弱点：根须第三节点藏有传讯核心，惧阳火】
“北冥！”她大喊，“砍它的第三根！”
北冥眼神一凛，剑光如虹，直斩古槐根部。剑锋切入瞬间，一股黑气喷涌而出，他手腕一抖，硬生生将剑势偏移半寸，避免被污秽侵蚀。可就在他抽身后撤时，掌心忽然传来剧痛——一道血纹悄然浮现，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刻入皮肉。
他没吭声，只将手迅速缩回袖中。
分身消散时带回一丝黑气残影，冉诗语伸手一抓，那团雾气在她指尖缭绕片刻，竟散发出一股极淡的幽香。她瞳孔微缩——这味道，她认得。
是冉雪惯用的“幽莲佩”气息。
“有人用她的信物追踪我们。”她低声说，语气里没了往日的柔软，只剩冰碴子般的冷静。
“啧，姐姐家的破事都追到荒郊野外来啦？”南宫揉着屁股爬起来，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最近的黑袍人砸去，“能不能要点脸？打不过就靠姐姐的香水味蹭线索，你配钥匙都比这有技术含量！”
黑袍人挥袖格挡，石头炸成粉末。可就这一瞬分神，苍幺妹的蛛网猛然收紧，三枚机关同时爆燃，阳火顺着藤蔓窜上石塔，傀儡树发出一声非人的嘶鸣，轰然断裂。
阵法松动。
北冥趁机一剑挑飞一人面具，露出底下扭曲的符纹脸皮。那人闷哼一声，化作黑烟消散，只留下一片黑色布角，被南宫眼疾手快捞住。
“战利品！”他得意洋洋地展开，“哟呵，还有徽记？锁链缠眼球……这审美，比我奶奶的针线筐还阴间。”
“收好。”北冥沉声道，“这是线索。”
战斗结束得很快。五人伏兵，四人溃散，仅剩一人不见踪影。苍幺妹蹲在地上检查脚印，眉头越皱越紧。
“有问题。”她说，“地上只有四组脚印。”
“第五个跑了。”南宫脸色也沉下来，“回去报信了。”
“那就不能走原路。”北冥看向冉诗语，“南岭荒谷，绕行半日，但安全系数高。”
冉诗语点头：“同意。”
她取出笑音铃，将秘籍轻轻贴上。两件物品接触刹那，星图再次浮现，风向、声波轨迹、撤离路径在识海中交织成网。她测算片刻，指向东北方向：“漏网之人正往那边去，速度不快，可能受了伤。”
“那他活不过今晚。”苍幺妹冷冷道，“荒谷夜里有食魂蚁，专啃逃兵。”
“别说得跟你在养宠物似的。”南宫嘀咕。
队伍重新启程。离开前，冉诗语最后看了眼那座倒塌的石塔。月光斜照，塔影拉得很长，像一根指向远方的骨指。她忽然觉得，《幻灵仙典》在袖中轻轻颤了一下，不是警告，也不是共鸣。
更像是……叹息。
北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还好吗？”
她抬头，笑了笑：“你说呢？第一次带队打群架，还赢了。虽然对方没化妆，看不出颜值，但气势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下次别冲那么前。”他说，“我答应过要护你周全。”
“可我也想护你们。”她轻声说，“我不想再做那个只能躲在后面的冉诗语了。”
北冥看着她，许久，终于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往前走。”
南宫在远处喊：“两位！再不走天都要亮了！我肚子饿得能吞下一头灵牛！”
苍幺妹踹了他一脚：“你先把嘴闭上，省点力气。”
队伍渐行渐远，消失在断裂山脉的雾霭中。
夜风拂过废塔，枯藤轻晃。
一片黑色布角挂在断墙上，随风摆动，像一面投降的旗。
锁链缠眼球的徽记，在月光下缓缓渗出一丝暗红，如同睁开了第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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