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真正落定,天边那抹鱼肚白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的豆浆,稀稀拉拉地糊在山峦边缘。药庐后院的青石板上凝着一层薄露,踩上去悄无声息,仿佛连大地都在屏息。
冉诗语蹲在角落的炉鼎旁,指尖轻轻拂过笑音铃的铜环。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尖啸仍让她耳膜发麻,此刻铃身安静得像个装睡的孩子,但她分明看见,“塔倒”二字的裂痕正微微泛着暗红,像极了熬夜太久的眼底血丝。
“别看了,它现在乖得很。”南宫笑天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啃了一半的芝麻饼,“我已经给它加了三层消音结界、两道频率缓冲阵,再闹腾我就把它塞进隔音符纸卷成的喇叭里,让它当一辈子哑巴铃。”
他话音刚落,手一抖,饼渣精准掉进阵眼凹槽。
嗡——
一道低频震波毫无预兆地炸开,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脉的颤动。屋顶残瓦簌簌抖动,墙角堆放的修复法宝齐齐轻鸣,连沉睡中的幻灵仙典都在袖中轻轻一跳。
“你管这叫‘乖’?”苍幺妹从工坊门口探出头,刀都没拿,只抄起墙边扫帚就往他脚上敲,“龟儿子哦,你是想用早餐启动远古禁制吗?”
“意外!纯属意外!”南宫跳开三步,嘴上喊冤,眼里却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但你们发现没?这次铃声没破音,也没炸杯子,说明升级成功了嘛!进步总要交点学费的对不对?”
北冥站在廊下,没说话,只是默默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淡青色符印。震荡瞬间平息,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学费可以交。”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但别在出发前把我们的位置暴露给整座山头。”
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南宫挠头笑了:“明白啦师兄,下次我先写个免责声明贴铃铛上:测试期间,生死有命,概不负责。”
冉诗语低头看着手中的铃,忽然轻声道:“其实……它刚才震动的方向,和秘籍上次预警时的灵流走向一致。”
众人一怔。
她没再多说,只是将铃小心收进乾坤袋,动作轻缓,像在安放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晨雾渐散,日头终于爬上屋檐。
偏殿廊下,北冥叫住了准备归队的冉诗语。
他背对着初升的日光,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两人之间的石阶上,像一道无形的界线。
“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符,递过去时手指微顿,像是怕烫着她,“不是什么神物,就是个提醒。”
冉诗语接过,玉符温润,触手生暖,表面刻着四个小字:“七息归元”。
“它能感知致命攻击,在危机降临前三息发出警示。”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今日天气,“我用了点自身护体灵韵炼的,效果不会太久,大概……够你躲三次。”
她心头一紧,抬头看他:“那你呢?”
“我?”北冥挑眉,难得露出一丝笑,“大师兄的命硬,挨打经验丰富,不需要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说不出是感动还是生气,只能攥紧玉符,低声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该活下来。”他答得干脆,没有半分迟疑,“你突破最快,秘籍认主,未来扛事的人是你。我们这些当师兄师弟的,不就是干这个的?”
风穿过回廊,吹动他袖口的银纹,也吹乱了她额前一缕碎发。
她忽然想起昨夜地图上那行“癸未年,三人入,无一生还”的朱砂字迹,心头压着的石头又重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玉符轻轻一震,竟与她袖中《幻灵仙典》产生了微妙共鸣。书页无风自动,翻至某一页,露出一角残图:模糊人影跪拜于古塔之下,塔身扭曲,藤蔓如锁链缠绕,而那塔顶轮廓,竟与笑音铃上的裂痕隐隐重合。
她猛地合拢手掌,将玉符紧紧捂住。
北冥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拍了拍她肩:“别想太多。活着回来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她点点头,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山门前空地,启明星尚未隐去,四人已整装待发。
南宫笑天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同志们,临行前最后一个问题——咱们的紧急联络暗号,到底用啥?”
“我说过了,川味镇魂咒。”苍幺妹双手抱胸,眼神凶狠,“一句‘老子咒你祖宗十八代’下去,鬼都得抖三抖,保准全员清醒。”
“太吓人了!”南宫抗议,“万一咱们真被困,靠骂街续命,敌人没崩溃我自己先内伤。”
“那你那个‘唱跑调山歌’更离谱。”她翻白眼,“你一开口,我都想主动投敌求个痛快。”
“至少能确认彼此状态!”南宫坚持,“比如我突然哼《采蘑菇的小姑娘》,那就说明我还活着;要是唱《二泉映月》,那就是重伤待援;要是开始飙高音版《青藏高原》……”
“那就是你疯了。”北冥面无表情接话。
冉诗语忍俊不禁:“不如折中?危险时用苍幺妹的咒骂当撤离信号,安全汇合用你的山歌确认身份。但——”她盯着南宫,“不准唱《最炫民族风》,否则我亲手把你推进矿道裂缝。”
“成交!”南宫立刻举手,“顺便提个建议,咱们要不要也立个誓?仪式感拉满的那种?”
“幼稚。”苍幺妹嘴上嫌弃,脚下却已走到空地中央。
四人围成一圈,掌心相叠。
“此去若有人怂了——”苍幺妹率先开口。
“罚抄《戒律三千条》十遍。”南宫抢答。
“若有人拖后腿——”
“请全队吃一个月豆沙包。”冉诗语笑着补上。
“若有人死了——”北冥忽然低声道。
其余三人同时沉默。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那就由活着的人,把他那份阳光,多晒一会儿。”
风停了一瞬。
然后四只手猛然收紧,用力一击。
就在掌心相触刹那,地面青砖缝隙中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四象阵形轮廓一闪即逝,似曾相识,却又无法捕捉。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机制,因这一击而短暂苏醒。
南宫第一个跳开,夸张地甩着手:“哎哟!我手麻了!该不会触发了什么上古封印吧?”
“是你昨天吃太多麻辣烫,末梢神经麻痹。”苍幺妹冷笑,“别啥锅都往修仙头上扣。”
“出发。”北冥转身,披风扬起,率先迈步。
冉诗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球形的药庐,窗台上,那本《幻灵仙典》静静躺着,封面金线在晨光中微微闪烁,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他们沿着山道下行,脚步踏在碎石上发出细碎声响。远处钟楼传来第一声早课钟鸣,悠长而庄严。
南宫忽然停下,回头望向矿道入口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
“喂,你们说……”他轻声问,“如果上一批进去的人,真的死在最后一刻,他们耳朵里最后听到的声音——会不会也是我这一嗓子?”
他张开嘴,没等别人反应,已经扯开喉咙嚎了起来: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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