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道台，静室。
林风盘坐在聚灵阵中央，双目微阖。室内灵气氤氲，却难以掩盖他眉宇间那抹驱不散的虚弱。与肉身的伤势相比，神魂深处那枚新烙下的“交流密匙”更加让他心神不宁。
金灰色符文在识海中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直达本源的波动。这波动与虚海那冰冷的归寂法则同源，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活性”——仿佛冻结的冰层下，有一道极微弱的热流在涌动。
这就是“源初共鸣”未被完全否定的证明？
林风尝试以神识触碰那枚符文。
嗡——
符文轻轻一震，一股冰冷但有序的信息流瞬间传入他的意识。不是语言，而是更直接的“规则认知”：
【密匙持有者：林风（真界·未觉醒观察者候选）】
【权限：临时·低阶】
【功能一：定向心念投射（需特定坐标锚点，消耗巨大，冷却期三十日）】
【功能二：基础法则解析（仅限虚海已开放观察之低层法则结构，解析速度受限）】
【功能三：紧急警示（当虚海主意志网络对真界启动‘橙色’及以上净化预案时，被动触发一次）】
【限制：密匙能量源于‘源初共鸣’特征本身，过度使用可能导致特征消散。禁止向非授权单位泄露密匙存在。违反限制将触发‘资格剥夺’及连带惩罚。】
信息流结束，符文恢复平静。
林风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凝重。
金手指拿到了，但限制重重。三十日才能用一次的定向投射，意味着不能随意联系那个古老存在。基础法则解析，听起来有用，但只能看虚海“愿意开放”的低层结构，核心秘密别想。紧急警示功能倒是实用，但触发条件苛刻——要到橙色警戒（黄色之上）才预警，那时候真界恐怕已经半只脚踩进净化程序了。
最关键的是，密匙能量居然和他那微弱的“源初共鸣”特征绑定，用多了可能导致这特征消失。而特征一旦消失，不仅密匙作废，恐怕虚海对他的“兴趣”也会瞬间转为彻底的“否定”。
这金手指，是救命稻草，也是催命符。必须慎用，用在刀刃上。
“巡天。”静室外传来苏妙刻意压低的声音，“书院那边……有些新情况。”
林风收敛心神：“进来说。”
苏妙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卷新誊录的文书，眉头紧锁：“文渊先生递上来的书院近期辩论纪要。镜面花被毁、石坚受审之后，关于如何对待虚海的争论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激烈了。”
她将文书递给林风：“大体分成了三派。一派以周氏为首，认为我们应更积极主动寻找与虚海对话的可能，甚至主张重建类似镜面花的通道，他们称之为‘务实接触派’。一派则深受石坚事件影响，认为任何与虚海的接触都是与虎谋皮，必须全力备战，彻底切割，这是‘强硬对抗派’。还有新出现的一小撮人，他们……认为虚海的‘归寂’理念或许并非全错，真界内部的混乱、资源的匮乏、人心的欲望，或许需要某种‘秩序’来约束，他们自称‘理性思辨派’，但观点很危险。”
林风快速浏览着文书上的记录。辩论言辞激烈，引经据典（主要是大战前后的各种数据和案例），甚至开始出现人身攻击的苗头。周氏一派指责强硬派“被仇恨蒙眼，会将真界拖入绝境”；强硬派反骂务实派“膝盖软了，想当虚海的狗”；而那新出现的“理性思辨派”则两边不讨好，被骂作“投降派”和“异端”。
世界观的冲突，从外部威胁，开始向内部思想领域蔓延。这是比地脉固化更隐蔽、也更危险的裂缝。
“文渊先生什么态度？”林风问。
“先生只是主持，并未明确表态。但他私下让我转告您，思想如同洪水，堵不如疏。若强行压制，恐酿成更大祸患。”苏妙担忧道，“而且，聆风原那边……出事了。”
林风眼神一凛：“说。”
“我们按计划严格控制惰性归寂素的使用范围，只在三处最危险的晶化节点注入了验证药剂。”苏妙语速加快，“药剂确实遏制了固化蔓延，但也造成了强烈的‘灵力静滞’区域。今天上午，一支负责在附近采集‘地脉薯’的凡人队伍误入静滞区边缘，结果……队伍中三名年老体弱者，因为灵力环境骤变，引发了旧疾，其中两人没撑过来。”
静室里空气骤然凝固。
“家属情绪如何？”
“很激动。他们认为这是道台‘乱用虚海邪术’害死人。消息已经在附近几个重建区传开，虽然我们及时派人安抚并给予了补偿，但……质疑的声音很大。有人把这事和书院里的争论联系起来了，说我们不顾百姓死活，一味尝试与虚海接触。”苏妙的声音有些艰涩。
内外交困。地脉问题暂时缓解却付出人命代价，思想领域争论升级并开始影响现实秩序，虚海那边拿着一个用起来提心吊胆的密匙……
爽点？林风心中苦笑，现在全是压力和冲突点。但写作课程里说的对，冲突必须具有挑战性和吸引力，要合理，要能推动剧情和人物。
“通知下去，”林风站起身，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语气斩钉截铁，“第一，立刻在聆风原所有静滞区外围设立明确警示标识和防护栏，增派修士巡逻，严禁凡人误入。对所有受影响的家庭，道台承担全部责任，提供最优厚的抚恤和后续保障。”
“第二，以我的名义，发布一份《告真界众生书》。内容要坦诚：承认我们在应对地脉危机时，使用了基于虚海技术线索的药剂，说明了其效果与已发现的严重副作用，公布了因此不幸罹难的同胞情况，并再次强调，这是权衡利弊后的无奈之举，真界绝不会将自身安危完全寄托于虚海。同时，宣布将投入更多资源，加速研发不依赖虚海技术的‘地脉自适应调谐阵’。”
“第三，”林风看向苏妙，“安排一次公开的‘道台问政’。时间定在三日后，地点就在太初道台广场。邀请书院各派代表、各重建区代表、凡人与修士代表参加。我会亲自到场，回答所有关于虚海策略、地脉危机、真界未来方向的疑问。不回避矛盾，不压制声音，但要在公开辩论中，把道理讲清楚，把底线划明白。”
苏妙吃了一惊：“公开问政？巡天，您的身体……而且现场万一失控……”
“我的身体还撑得住。”林风摆摆手，“至于失控……那就看我们能不能用事实和逻辑，赢得大多数人的理解了。堵不如疏，文渊先生说得对。思想的问题，只能用思想的方法来解决。畏惧争论，才是最大的危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也是给虚海看——真界不是一个会被内部争吵撕裂的脆弱文明。我们敢于直面问题，敢于公开辩论，并能在争论中找到前进的方向。这，或许比任何技术展示都更能体现我们的‘价值’。”
苏妙怔了怔，随即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她匆匆离去。
林风重新坐回聚灵阵中，神识再次沉入识海，凝视着那枚金灰符文。
“定向心念投射……冷却三十日……特定坐标锚点……”他默默思索。
那个古老存在留下的“验证点”坐标，或许就是锚点之一。但第一次联系，必须慎之又慎。要问什么问题？如何在不暴露真界核心弱点、不触犯限制的前提下，获取最有价值的信息？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够重要、值得冒险使用这次宝贵机会的契机。
而眼下，三日后的公开问政，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压力测试”。看看真界众生在直面危机和分歧时，究竟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也让虚海看看，真界的“韧性”究竟在何处。
他闭上眼，开始调息。肉身和神魂的伤势需要尽快恢复，三日后，他将面对成为巡天以来，最复杂也最危险的一场“战斗”——不是用刀剑，而是用话语，用理念，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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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寒渊，矿洞休息时段。
石坚蜷缩在冰屋角落，借着劣质荧光石的微光，再次拿出那块血髓晶。温热的触感让他冻僵的手指恢复了些许知觉。他小心地用手指摩挲着晶体表面天然的螺旋纹路，脑海中回忆着老囚犯的话——“对修复受损的魂体、稳定心念有奇效”。
他的魂体没有受损，但心念……早已支离破碎。
犹豫了一下，他尝试着，按照最粗浅的、凡人中流传的“冥想养神”法子，将注意力集中在血髓晶上，想象着那温热的气息顺着掌心流入身体。
一开始没什么感觉。
但渐渐地，一丝极其细微的、暖洋洋的流动感，真的从掌心传来，沿着手臂缓慢向上，最终流入心口位置。那里，是女儿玉佩一直贴着的地方。
冰冷、空荡、被仇恨和悔恨啃噬的心口，仿佛被注入了一小滴温热的泉水。虽然无法填满那巨大的空洞，却带来了一丝短暂的、久违的安宁。
石坚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眼眶微微发热。
他握紧了晶石和玉佩。
也许……真的不该烂在这里。
也许，这寒渊深处，除了惩罚，还藏着别的什么。一些被遗忘的、或许能让人重新找到“意义”的东西。
他决定，明天开始，在完成定额之外，要更仔细地搜索那个矿洞。不是为了上交换好处，而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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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海深处，寂静蜂巢。
第七注视的波动，依旧被限制在独立的晶格内，与主意志网络的直接连接被切断。但它仍能通过预设的底层协议，“观察”着真界方向传来的、经过过滤的宏观数据流。
数据流显示，真界内部情绪波动指数近期显着升高，社会意见分歧度加大。同时，对“编号七·异·三九八（林风）”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显示，其状态曾有短暂异常波动，随后恢复，波动特征与“低强度意念投射”吻合。
第七注视的波动，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它“看”向真界的方向，那里，一场可能决定未来数据收集模式的关键“社会实验”，即将开始。
而它，以及它背后那个更古老的存在，都在“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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