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此番入咸阳,名为享天伦、沐王化,实则是巴蜀白家彻底融入大秦体系的最终步骤,而她与蓝开,便是这融合最关键的代表。
蓝开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沉声道:“放心,有我在。”
无论前路是坦途还是荆棘,他都会站在她的身前。
车队并未前往普通的官驿,而是直接被引往秦王蓝开昔日的府邸,如今的武陵君府。
车队缓缓停稳在武陵君府门前,那熟悉的门楣、石狮,乃至门廊上岁月的痕迹,都让蓝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这里曾是他作为公子时的居所,如今被父王赐予“武陵君”的封号,更添了几分威严,但内里的筋骨,似乎还是旧时模样。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为首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的老管家,带着府中所有旧仆,早已在门前肃立等候。
见到蓝开下车,老管家聂飞快步上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哽咽,深深行礼。
蓝开快步上前,一把托住老管家的手臂,阻止他拜下去,看着对方眼角深刻的皱纹和泛红的眼眶,他冷硬的眉宇间也柔和了些许:“家老,好久不见了。”
他拍了拍老管家坚实的手臂,目光扫过后面那些熟悉或半熟的面孔,沉声道。
“是啊,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聂飞用袖角飞快地拭了下眼角,连忙侧身让开,目光恭敬地转向随后下车的白芷和嬴琰。
“公子,夫人,女公子一路辛苦,快快回府歇息!府中一切都已打理妥当,热水、饭食即刻便好!”
白芷对着聂飞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清冷的目光扫过这座即将成为她在咸阳立足之地的府邸,并未多言。
嬴琰则有些怯生生地拉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看起来很是亲切的老爷爷和眼前气派的府门。
“夫人,女公子,请随老臣来。”
聂飞亲自在前引路,穿过熟悉的庭院回廊。
他一边走,一边絮絮地低声对蓝开禀报着。
“公子,您离京这些年来,府中一切照旧,按您的吩咐,该修缮的修缮,该保留的都原样保留着……王上偶尔也会问起府中情况,赏赐也从未短缺……”
蓝开默默听着,目光掠过庭院中那棵他年少时亲手种下的银杏树,如今已亭亭如盖。
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残留着旧日的气息。
但他知道,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偶尔纵情任性的公子,而是携功归来、身处风口浪尖的武陵君。
将白芷和嬴琰送至精心准备的主院安顿后,聂飞跟着蓝开来到了书房。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聂飞脸上的激动褪去,换上了属于心腹的凝重与谨慎:“公子,您此番归来,咸阳……恐不太平啊。”
蓝开在书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我知道。父王召我回来的用意,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朝中如今情形如何?太子、华阳夫人,还有……那位王孙政?”
聂飞压低声音,将自己多年来在咸阳观察、打探到的消息,细细道来:
“太子殿下身体每况愈下,恐……华阳夫人与楚系外戚势力日隆,芈诗夫人居中联络,甚为得力。至于王孙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
“年仅四岁,却已深得王上信重,聪慧异常,更得武安君白起暗中护持,入宗室学馆,风头无两。其身边还有一女明昭,一王孙琅,皆非常人。”
蓝开静静听着,眼神变幻不定。
嬴政的崛起速度,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白起……这位帝国杀神,竟然被父王安排去学馆?这其中的深意,耐人寻味。
“还有。”
聂飞补充道:“王上已命客卿李斯,为王孙政之文学侍从,伴读左右。”
“李斯……”
蓝开沉吟着,法家之士,善于权术谋划,父王这是在为嬴政搭建未来的班底了。
安顿未久,宫中的旨意便已传来。
并非立刻召见,而是赏赐了大量的金银绢帛、仆役奴婢,并言明让他们先行休整,三日后于章台宫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这份看似体贴的安排,却让蓝开和白芷心中更加凝重。
这三日的缓冲,与其说是让他们休息,不如说是给咸阳各方势力反应和观察的时间。
他们一家,已然成为了无数视线聚焦的中心。
嬴琰倒是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她继承了父母优良的血脉,虽年纪尚小,却已能看出灵秀之气,举手投足间,既有王族的贵气,又隐约带着一丝白家的独特韵律。
蓝开站在廊下,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身影,目光却投向了远处巍峨的咸阳宫方向。
他知道,那里有他雄才大略的父王,有久病缠身的长兄太子柱,有那位声名鹊起、王孙政,还有即将一同进入学馆的明昭与嬴琅……
这潭深水,他们一家,已然踏入。
是福是祸,是机遇还是陷阱,都需步步为营。
白芷悄然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同一个方向,轻声道:“风暴将起,你我……且静观其变吧。”
“三日后宫宴,想必不会平静。”
蓝开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也好,就让这咸阳城的人都看看,我蓝开,带着巴蜀之功和白家传承归来,究竟……是友是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仿佛在对自己,又仿佛在对聂飞说:
“既然回来了,这咸阳的风雨,便再也躲不开了。传令下去,紧闭府门,谢绝一切访客。三日内,任何人不见。我们……静待宫宴。”
“诺!”
聂飞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蓝开独立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昔日的公子府,如今的武陵君府,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也迎来了注定无法平静的未来。
他们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注定将在咸阳的权力格局中,漾开新的、难以预测的涟漪。
而三日后那场宫宴,便是他们正式亮相于秦国权力核心舞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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