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带上门,转过身,就见天字四号房门也打开了。
一道倩影轻盈地闪了出来,正是宋青丝。
她似乎早已等在门后,一见到赵和庆,眼中立刻漾起欢喜与依恋,几步便扑进了赵和庆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
“庆哥哥……”
赵和庆被她扑得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自然地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柔顺的青丝,眼中满是宠溺与疼惜。
前夜为了救天剑,他逆转阴阳,导致体内阴阳二气失控,几乎走火入魔,凶险万分。
关键时刻,是宋青丝不惜献身,助他导气归元,理顺暴走的真气。
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因祸得福,二人真气交融,彼此都获益匪浅,尤其是赵和庆,功力更上一层楼。
这份情意与付出,唉!最难消受美人恩。
“怎么不多睡会儿?起这么早。”赵和庆柔声问道。
“听到庆哥哥在门外说话,就睡不着了。”
宋青丝抬起头,俏脸微红,眼眸亮晶晶的,“庆哥哥又要去忙了吗?”
“嗯,有些事需要处理。”
赵和庆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走廊一端传来开门声。
天字一号房的门打开,段正淳与蒲察娜并肩走了出来。
段正淳一身锦袍,精神尚可,只是眉宇间似乎有些心事。
蒲察娜依旧是一身鹅黄衣裙,金发挽起,碧眸流转,跟在段正淳身侧。
段正淳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靠近楼梯口处,相拥在一起的赵和庆和宋青丝。
他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那姑娘是谁?看二人举止如此亲密,绝非普通关系。
莫非……是儿子的心上人?
他心中暗自揣测,面上却不动声色,毕竟他清楚,赵和庆此刻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蒲察娜便朝楼梯口走去。
他们的房间在走廊内侧,下楼必经此地。
赵和庆自然也察觉到了段正淳的出现,他松开环着宋青丝的手,但依旧让她站在自己身侧,目光平静地看向走来的段正淳。
“段王爷,早啊。”
赵和庆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段正淳和蒲察娜脸上扫过,看到二人眉梢眼角的春情,心中不由冷笑:
这老段,还真是……“宝刀未老”?
昨晚看来没少折腾。
这蕃女……本事不小。
段正淳走到近前,拱手笑道:
“郡王殿下也起得这般早?真是勤勉。”
他试图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
赵和庆似笑非笑,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我一晚未睡,倒也并非全因勤勉。
这客栈隔音……似乎不大好,听了些不该听的声响,颇有些……扰人清梦。”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段正淳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的脸。
段正淳干咳一声,脸色涨红,但到底是在花丛中打滚多年的老手,瞬间便调整过来,强自镇定,目光转向赵和庆身边的宋青丝,试图岔开话题:
“咳咳……郡王,不知这位姑娘是……?”
他打量了一下宋青丝,见她容貌秀美,气质清雅中带着英气,站在赵和庆身边毫不怯场,心中更是笃定二人关系匪浅。
赵和庆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也懒得再揪着那点事,顺势介绍道:
“这位是宋青丝,我的未婚妻子,岭南宋家长房嫡女。”
他语气坦然,握住宋青丝的手,带着明确的宣告意味。
宋青丝听到“未婚妻子”四字,脸颊飞红,心中甜蜜无比,落落大方地对段正淳屈膝一礼:
“青丝见过段王爷。”
然而,段正淳听到“岭南宋家”、“长房嫡女”这几个字,脸色却是微微一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和荒谬感。
岭南宋家!长房嫡女!
那岂不是和那个绑了自己女人、还想娶自己女儿的宋青刚是堂兄妹?!
踏马的!
好你个赵和庆!
你自己和宋家的女人搅和在一起,浓情蜜意,转头却想把我的媏儿许给宋家老三宋青刚?!
这亲事,我段正淳绝不同意!
他心中怒吼,脸上肌肉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可这话他能怎么说?
冲上去指着赵和庆鼻子骂他乱点鸳鸯谱?
且不说赵和庆信不信他是亲爹,就算信了,这伦常关系……想想都让他头疼欲裂,憋闷得几乎吐血。
更何况,他手里还没证据相认……对了,玉佩!
当年他亲手塞进襁褓的那块刻着段氏特殊纹样的玉佩!
得找机会试探一下这小子!
心中翻江倒海,段正淳面上却只能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干巴巴地说道:
“原来……原来是岭南宋家的千金!失敬,失敬!”
赵和庆将段正淳那变幻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段王爷这是要下楼用早食?”
段正淳正愁不知如何接话,连忙点头:
“正是,正是。郡王与宋姑娘可要一同?这悦来客栈的早点,还算精致。”
“也好。”赵和庆颔首,又转头对宋青丝柔声道:
“去叫一下阿朱阿碧吧,她们估计也起了。”
宋青丝乖巧点头。
不多时,阿朱和阿碧也梳洗完毕,走了出来。
阿朱依旧灵动活泼,阿碧温婉安静,二女向段正淳、赵和庆等人见礼后,一行人便下楼前往客栈前厅用膳。
刚走下楼梯,阿碧便指着客栈大门外惊呼道:
“呀!殿下快看!外头下雪了!”
众人闻言,纷纷朝门口望去。
果然,客栈门外,原本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白。
细密的雪粒正从铅灰色的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不算大,却十分绵密,将远处的屋舍都蒙上了一层素纱。
江南之地,冬季虽阴冷,但降雪并不常见,尤其这般势头,算是难得的雪景了。
“果然是下雪了!”
段正淳走到门边,伸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脸上露出文人常见的对风雅景致的欣赏之色,
“这雪来得突然,却也应景。
瑞雪兆丰年,看来我大宋明年,又是一个五谷丰登的好年景啊!”
他捻着胡须开始拽文,“古人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此景虽无北地之壮阔,却别有一番江南雪韵的婉约与清新。”
他转过身,看向正吩咐掌柜准备早点的赵和庆,眼中闪过一抹较量的光芒,提议道:
“郡王殿下,今日天公作美,赐此瑞雪,不如我等便以这‘雪’为题,吟诗作赋,聊以助兴,如何?”
他自忖文采风流,诗词一道虽比不得苏黄那等大家,但在寻常武人乃至许多文官中,也算出类拔萃。
眼前这儿子武功高得吓人,总不至于文采也那般逆天吧?
正好借此机会,稍稍找回点场子,也能多了解儿子一些。
赵和庆闻言,瞥了段正淳一眼。
只见这老段立于门前雪影中,锦袍玉带,面如冠玉,气质儒雅,加上那副精心调整出的欣赏雪景、酝酿诗情的姿态,别说,还真有几分中年帅大叔的文士风范,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杀伤力绝对不低。
怪不得能惹下那么多风流债。
“哦?段王爷有此雅兴,本王自当奉陪。”
赵和庆淡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段王爷先请,也好让我等领略一下大理段氏的文采风流。”
段正淳见赵和庆应下,心中微喜,清了清嗓子,负手于身后,在厅中缓缓踱步,目光时而望向外面的飞雪,时而作沉思状。
片刻后,他驻足,朗声吟诵道:
“彤云压水寒烟织,玉屑纷飞落太湖。
千顷琉璃凝素练,万竿竹柏缀琼酥。
渔舟蓑笠归何处,山寺钟声听有无。
莫道江南春信早,银装一夜换新图。”
吟罢,他还微微闭目,摇头晃脑地品味了一番,似乎对自己这首即兴而成的七律颇为满意。
平心而论,这诗对仗工整,描绘雪景也算贴切,意境清冷中带着一份闲适,放在一般文人聚会上,足以赢得几声喝彩了。
段正淳睁开眼,略带得意地看向赵和庆,却见对方神色平静,并无太多赞赏之色,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突。
赵和庆确实觉得这诗尚可,老段肚子里是有些墨水,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略一沉吟,自己作诗?
不是不行,但恐怕也就和老段半斤八两,未必能稳压一头。
既然要“助兴”,不如……借点东风?
教员的《沁园春·雪》?
不行,那气象太恢弘霸道了,且不应此情此景,拿出来吓死人,也容易惹麻烦。
其他咏雪名篇……有了。
他走到门口,看着门外愈加密集的雪片,缓缓开口,声音清朗,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仲冬寒凛冽,云气接苍茫。
霰雪纷纷下,川原渺渺长。
园林初黯淡,庭砌忽辉煌。
枯树花仍发,幽斋夜有光。
映帙何能读,披裘未觉凉。
玄冥威已烈,青女令方强。
积润滋牟麦,馀膏助柘桑。
冻消泉脉动,日丽土膏良。
喜遇崆峒使,同倾沆瀣浆。”
(注:此诗为明代杨慎《十一月十三日雪》,此处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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