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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故影重逢,尘缘未了

    断云坡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有些发疼。林风勒住缰绳,眯眼望着远处——流沙城的轮廓在昏黄的天际线处若隐若现,像一头伏在大漠里的巨兽,离得尚远,只能看见城郭的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还得走一个时辰才能到城下。”李霸拍了拍黑马的脖子,这畜生喷着响鼻,蹄子在沙地上刨出浅浅的坑,“这鬼地方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歇脚都没处去。”

    林风没应声,目光落在坡底那片胡杨林里。残垣断壁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影,风穿过断墙的窟窿,发出呜呜的声,像有人在低声啜泣。太初令在怀里微微发烫,不是感应到秦缺的那种灼热,而是一种更柔和的暖意,像极了数月前在黑风山脉,苏晴塞给他那半块玉佩时的温度。

    “怎么了?”李霸见他盯着林子出神,也跟着望去,“那里面有啥?”

    “有药香。”林风翻身下马,锈剑在鞘里轻颤。他辨得出,那是暖泉花晒干后的味道,清苦里带着一丝回甘,是苏晴当年药篓里最常有的气息。

    两人牵着马往林子里走,沙粒踩在脚下沙沙作响。越靠近残垣,那缕药香越清晰,林风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拨开一丛骆驼刺,断墙后露出的身影让他猛地顿住——

    竹编药篓斜放在地上,几株干枯的暖泉花从篓口探出来,被风沙吹得微微晃动。穿粗布短打的女子背对着他们,正低头用布擦拭着什么,动作有些吃力,右腿不自然地蜷着,裤脚沾着暗红的渍。

    “是……”李霸刚要开口,就被林风按住了胳膊。

    这时,那女子似是听到了动静,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住了。

    女子的脸被风沙吹得有些干裂,额前的碎发沾着沙粒,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正瞪得圆圆的,里面先是闪过惊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恍惚,最后化作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滚落。

    “林……林风大哥?”她的声音发颤,带着被风沙磨出的沙哑,却又清晰得像在耳边。

    是苏晴。

    数月前在黑风山脉悬崖边失散的少女,此刻就坐在这荒无人烟的胡杨林里,手里还攥着块磨得发亮的短刀,刀刃上沾着未干的血。

    林风感觉喉咙有些发紧,走过去时,脚步竟有些不稳:“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晴看着他,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找了你三个月……从黑风崖下一路找过来,他们都说你掉进裂缝里没了,我不信……”她抹了把脸,手背蹭得脸颊更花,“老药农说你可能会来流沙城,我就一路追过来,昨天遇到蚀骨人,腿被抓伤了……”

    她说得语无伦次,眼泪却流得汹涌,像是要把这三个月的惶恐、委屈全倒出来。林风看着她蜷着的右腿,裤脚的血渍已经发黑,显然伤得不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先处理伤口。”他刚要蹲下身,苏晴却猛地往后缩了缩,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的李霸身上。

    当她的视线触及李霸腰间那枚狼牙配饰时,脸色“唰”地白了,攥着短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他是李家的人?”

    那枚狼牙配饰是李家子弟的标志,银质的狼头雕刻得狰狞,林风之前竟没留意。

    “苏晴,你听我说……”林风想解释,苏晴却已经站了起来,尽管右腿一瘸一拐,握着短刀的手却稳稳指向李霸,眼里的泪瞬间被恨意取代。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字字像淬了冰,“李家的人!害死我爹娘、烧了暖泉谷的凶手!你为什么要跟他走在一起?!”

    李霸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惊得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暖泉谷的事,他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不是壁画上的符号,不是守山老头含糊的遗言,而是活生生的仇恨,就刻在眼前这双通红的眼睛里。

    “我爹做的事,我……”他想说“我不认同”,却被苏晴厉声打断。

    “你爹?”苏晴冷笑一声,刀尖抖得厉害,“那你身上的狼牙佩,你李家的血脉,难道不是沾着我们暖泉谷人的血?林风大哥,你忘了吗?当年若不是李家引影煞进谷,我爹娘怎么会……”她说不下去,眼泪又涌了上来,“你怎么能信他?”

    “古墟里,是他帮我挡住了影煞。”林风挡在两人中间,声音沉了沉,“他和他父亲不一样。”

    “不一样?”苏晴的刀尖几乎要戳到李霸脸上,“李家的人,骨子里就流着邪魔的血!他现在帮你,说不定是想把你骗去给秦缺当祭品!”

    “我没有!”李霸的脸涨得通红,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木片,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看这个!这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太初令碎片!我要是想害你们,何必冒着被我爹打死的风险带出来?!”

    木片上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苏晴的瞳孔缩了缩——那纹路和老药农给她看过的玄铁馆信物图谱一模一样。她握着刀的手松了松,眼里的恨意淡了些,却依旧满是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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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风趁机道:“李家的账,迟早要算。但现在秦缺才是最大的威胁,他炼的蚀骨人已经害死不少人,流沙城里还有更多人等着暖泉花救命。苏晴,你不是要把药草交给铁面吗?我们正好同路。”

    苏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药篓,又看了看林风,最后把目光落在李霸身上,眼神依旧冰冷:“同路可以,但他必须离我十步远。要是敢靠近,我这刀可不认人。”

    李霸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反驳,只能闷声点头:“行。”

    林风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苏晴坐下,刚要查看她的伤口,就被她避开了。

    “我自己来就行。”苏晴从药篓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捣好的草药,带着浓重的苦涩味,“老药农教过我怎么处理蚀骨人的抓伤,敷上就好。”她低头处理伤口,动作有些笨拙,右腿一动就疼得皱眉,却咬着牙没吭声。

    林风看着她倔强的侧脸,想起数月前在暖泉谷,她也是这样,抱着药篓跟在自己身后,说要给爹找救命药。那时的她还有些怯生生的,如今眉眼间却多了层风霜,手里的短刀磨得发亮,显然这三个月没少在刀尖上讨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流沙城?”林风问。

    “老药农说的。”苏晴敷好伤口,用布条缠紧,“他说玄铁馆的人会带着太初令来这里,还说……说你要是活着,肯定会来。”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本来想在城外接你,没想到遇到蚀骨人,被追了半宿。”

    李霸在十步外的断墙边站着,背对着他们,望着远处流沙城的方向,身影在夕阳下拉得有些孤单。林风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却也没多说——有些债,总得自己扛着。

    “进城后,我们先找地方落脚。”林风站起身,“铁剑铺的凌霜姑娘……”

    “没听过。”苏晴背起药篓,拄着短刀站起来,“玄铁馆的人分散在各地,互相不认得多正常。”她对这个名字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沙粒,打在断墙上沙沙作响。远处的流沙城渐渐被暮色笼罩,城郭的黑影越来越沉,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苏醒。

    林风看了眼苏晴,她正警惕地盯着四周,握着短刀的手没松过;又看了看远处的李霸,他依旧背对着,肩膀却绷得很紧。

    这一路,注定不会平静。

    他握紧怀里的太初令,令牌的暖意透过布料传来,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三个月前在悬崖边失散的缘法,此刻竟在这大漠的胡杨林里续上,只是重逢的背后,是血海深仇的对峙,和即将笼罩流沙城的阴霾。

    “走吧。”林风率先迈步,“天黑前到城下。”

    苏晴跟在他身侧,始终与十步外的李霸保持着距离。李霸默默牵着两匹马,没再说话,只有马蹄踩在沙地上的声响,在空旷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远处流沙城的方向亮起几点昏黄的灯火,像巨兽睁开的眼睛。林风知道,他们离那座城越近,离秦缺和深渊的秘密就越近,而苏晴与李霸之间那道因李家罪孽划下的鸿沟,或许只有在真正面对深渊之门时,才能看出是否有弥合的可能。

    风沙掠过胡杨的枯枝,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诉说着这段被风沙掩埋的过往,和即将到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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