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朱北是被后院的鸟叫声吵醒的——不是普通的麻雀,而是三只羽毛油光水滑、尾巴特别长的“因果鸟”,正蹲在草莓畦边上,歪着脑袋盯着那些红彤彤的果实。
这种鸟在医道法则的记载里属于“吉兆”,专门啄食因果线里滋生的“霉斑”。但它们通常只出现在因果特别密集的地方,比如庙宇、衙门、或者大族祠堂。
“院长!”万法珠端着早饭进来,也看见了那三只鸟,“这是什么品种?长得跟会飞的糖葫芦似的。”
“因果鸟。”朱北洗漱完毕,坐下喝粥,“它们出现在这儿,说明昨晚那根坠落的因果线,已经在这附近‘生根’了。”
万法珠立刻启动监测器扫描全城。几息后,光屏上显示出一个醒目的金色光点,正在城西区域缓慢移动。
“找到了!在城西破庙附近!”她把屏幕转向朱北,“能量特征和昨晚那根线完全吻合。不过……载体是个乞丐?”
朱北看着屏幕上那个标注为“李老三,四十二岁,青石城本地乞丐,无亲无故”的小点,若有所思。
“吃过早饭,我们去看看。”
上午的预约病人只有两个,朱北很快处理完毕。让万法珠守在诊所,他换了身不起眼的灰布衣,戴了顶斗笠,往城西去了。
青石城的西边比其他区域破败些,房屋低矮,街道狭窄。破庙在一条巷子深处,庙门早就没了,只剩个空荡荡的门框。还没走近,朱北就闻到了一股混杂着霉味、尿骚味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气味。
他停在庙外十步远,开启法则视野。
庙里的乞丐正蜷在草堆上睡觉,鼾声如雷。但在朱北眼中,这乞丐胸口正散发着一团温和的金光——那根断掉的因果线,已经和他的心脉隐隐相连。更奇特的是,乞丐身上原本灰暗、断裂的“命运线”,正被这根金线带动,开始缓慢地重新编织。
“将军命格……”朱北喃喃道。
这根金线里蕴含的因果信息显示,它原本属于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将军死于三十年前的边关之战,死后本该入轮回,但他的执念太深——不是贪恋权势,而是遗憾未能守住边疆,护住身后百姓——导致一缕因果未了,化为金线游离于天地间。
昨晚,不知为何,这金线坠入了青石城,选中了这个乞丐。
乞丐李老三的命格本极平凡:幼年丧父,少年丧母,无妻无子,乞讨为生,四十岁后会病死在某个寒冬。但现在,将军金线入体,他的命运轨迹开始改变。
“朱大夫?”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朱北回头,看见观星散人站在巷口,手里提着个包袱,神色有些拘谨。
“散人怎么在这儿?”
“贫道……贫道来找昨晚说的那位姑娘。”观星散人苦笑,“打听到她嫁到了城西,就住这附近。路过破庙,正好看见您。”
朱北点点头,又看向庙里:“散人能看见那乞丐身上的线吗?”
观星散人凝神看去,几息后倒吸一口凉气:“金线!还是将星之线!这……这乞丐是什么来头?”
“现在只是个乞丐。”朱北道,“但以后难说。线已入体,若无人干预,三个月内他必有机遇,可能是遇到贵人,也可能是捡到一笔横财,总之命运会转向。”
“这是好事啊!”观星散人道,“乞丐变贵人,岂不是美谈?”
“未必。”朱北摇头,“你看那金线断口处。”
观星散人仔细看去,这才发现金线接入乞丐心脉的位置,隐隐有黑色细丝缠绕——那是将军生前的“杀业”和“执念”。这些负面因果会随着金线一同融入乞丐命格,轻则性情大变,重则……被执念吞噬,变成另一个人。
“那得赶紧把线抽出来!”观星散人急了。
“抽不得。”朱北道,“线已生根,强行抽取会伤及乞丐魂魄。只能疏导——让金线里的正面因果滋养他,负面因果则慢慢净化。”
他想了想:“散人,你今日先去办你的事。这乞丐的情况,我回头处理。”
观星散人连连点头,躬身告辞。
朱北又在庙外站了片刻,直到乞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乞丐李老三揉了揉眼睛,看清门口站着个人,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这位爷……行行好,给点吃的……”
朱北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万法珠早上烙的饼,还热乎着。
李老三接过饼,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含糊道:“谢谢爷……您真是个好人……我昨晚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穿着盔甲,骑着大马……嘿,肯定是饿昏头了……”
朱北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吃完。
“还饿吗?”他问。
“不饿了不饿了!”李老三抹抹嘴,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爷您有事吗?我……我啥也不会,就能帮人跑跑腿、看看门……”
“确实有件事。”朱北道,“城东有家‘神医小朱’诊所,缺个打杂的。包吃住,每月三钱银子,干得好有赏钱。你愿意去吗?”
李老三愣住了。
他当乞丐十几年,从来都是被人驱赶、呵斥,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要雇他。
“我……我脏……”他低头看看自己破烂的衣服。
“诊所后院有井,可以洗澡。”朱北道,“衣服也有旧的,你先凑合穿。怎么样?”
李老三眼圈突然红了,扑通跪下来,砰砰磕了两个头:“愿意!我愿意!谢谢爷!谢谢爷!”
“别叫爷。”朱北扶起他,“我叫朱北,是大夫。你叫我朱大夫就行。现在能走吗?”
“能!能!”
李老三爬起来,草堆里摸索半天,掏出个破碗和半截竹棍——这是他全部家当。犹豫了一下,他把碗棍扔回草堆,拍拍身上的灰:“朱大夫,我……我好了。”
朱北点点头,领着他往城东走。
路上,李老三一直低着头,偶尔偷偷瞄朱北的背影。走到一半,他终于忍不住问:“朱大夫……您为啥雇我啊?我……我这样的,街上到处都是。”
朱北脚步不停:“诊所缺人,你又正好需要份活计。就这么简单。”
其实是因果鸟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这根将军金线既然选了李老三,必有缘由。与其让李老三在破庙里自生自灭、被执念侵蚀,不如放在眼皮底下,慢慢疏导。
况且,诊所确实缺个干杂活的——万法珠虽然是学徒,但主要精力在医学研究和虚无教派监测上,扫洒搬运这些事,总不能老让院长亲自干。
回到诊所时,万法珠正在给一位大娘抓药,看见朱北身后跟着个邋遢乞丐,愣了愣。
“小珠,这是李老三,以后在诊所打杂。”朱北介绍,“李老三,这是万姑娘,我学徒。”
李老三赶紧鞠躬:“万姑娘好!”
万法珠眨眨眼,迅速启动监测器扫描李老三——看到那根金线时,她眼睛瞪圆了,但很快恢复如常,笑眯眯道:“李叔好!以后麻烦您了!后院有井,左边厢房空着,您先洗洗换身衣服,午饭一会儿就好!”
李老三被这热情弄得手足无措,连连道谢,跟着万法珠往后院去了。
朱北则走到前堂,准备看下午预约的病人。刚坐下,门外就传来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女声:
“小朱大夫在吗!”
是东街居委会的刘大妈——青石城虽无居委会这衙门,但刘大妈是里正的妻子,热心肠,爱管闲事,街坊都叫她“刘管事”,功能上和居委会大妈没区别。
刘大妈风风火火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少年。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背着个旧书箱,眉眼清秀,就是眼神……有点呆。
“小朱大夫,忙着呢?”刘大妈嗓门亮,“这是我家远房侄子,叫林小川,在县学念书。这不是放暑假了嘛,他爹让他出来历练历练,我想着您这儿缺人手,就带他来了!”
她把少年往前一推:“小川,叫朱大夫!”
林小川乖乖鞠躬:“朱大夫好。”
朱北打量这少年——确实如万法珠后来形容的,“眼神清澈又愚蠢”,一看就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书呆子。不过气息干净,身上因果线简单清晰,是个心思单纯的。
“刘大妈,我这儿已经雇了人了。”朱北委婉道。
“雇了?谁啊?”刘大妈一愣,随即看见后院走出来的李老三——已经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虽然瘦,但精神头不错。
“他啊!”刘大妈不以为然,“李老三我知道,老实人,但没念过书,不识字。您这医馆,总得有个识文断字的帮忙记账、抄方子吧?小川虽然学问不算顶好,但字写得端正,算盘也会打,给您当个账房学徒,正合适!”
她压低声音:“而且小川不要工钱!管饭就行!他家境一般,就想找个地方长见识——您看,多划算!”
朱北还没说话,万法珠从后院探头:“院长,我觉得可以!”
她跑过来,凑到朱北耳边小声道:“监测器显示这少年身上有‘文昌线’,且和咱们诊所有微弱连接——留他下来,说不定对诊所有好处。而且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朱北哭笑不得。
他看向林小川:“你愿意在这儿帮忙?医馆事务杂,不仅要记账,还得晒药、捣药、打扫,有时还要帮忙照顾病人。”
林小川用力点头:“愿意!学生……学生想学医!家父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学生考功名怕是难了,若能学些医术,将来也能济世救人!”
眼神诚恳,语气坚定。
朱北想了想,点头:“行,那你留下。试用一个月,若做得好,正式留下。工钱嘛……现在没有,但每月给你些笔墨钱,若学医有天赋,我亲自教你。”
林小川大喜,又要鞠躬,被朱北拦住:“先去安顿。后院右边厢房还空着,你和李叔住对门。”
“谢谢朱大夫!”
刘大妈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这么定了!小朱大夫您真是菩萨心肠!回头我让家里送床被褥来!走了走了,不耽误您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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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火火又走了。
万法珠领着林小川去后院,边走边交代:“林师弟,以后我叫你小川吧?咱们诊所规矩不多,就几条:第一,前堂保持干净;第二,药材分门别类放好;第三,院长看病时别插话;第四……”
她顿了顿,严肃道:“最重要的是——后院的草莓,一颗都不能偷吃!那是院长治病用的药引子,很贵的!”
林小川认真记下:“是!万师姐!”
“乖~”
于是,“神医小朱”诊所的员工队伍,扩充到了四人:院长朱北、学徒兼保安万法珠、杂工李老三、账房学徒林小川。
下午的诊疗,林小川的表现让朱北有些意外。
这孩子虽然眼神呆,但做事极认真。朱北开方子,他就在一旁研墨、铺纸,字迹果然端正;病人抓药,他主动帮忙称量、分包,分毫不差;就连捣药这种枯燥活,他也一丝不苟,捣出来的药粉均匀细腻。
更难得的是,有病人来咨询,他会在不打扰朱北的前提下,耐心解答一些基础问题——比如“这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忌口有哪些”——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
“院长,捡到宝了。”万法珠偷笑着传音,“免费的,还这么能干。”
朱北也满意。他原本只打算让林小川打杂,但现在看来,这少年确实有学医的天赋和心性。
傍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四人围坐在后院石桌边吃晚饭。
李老三换了新环境,还有些拘谨,埋头扒饭不说话。林小川倒是活泼些,一边吃一边问:“朱大夫,今天那位大娘的风寒,您开的方子里加了‘防风’,是为了驱散表邪吗?”
朱北点头:“对。风寒初起,邪在肌表,防风能发汗解表。你读过医书?”
“读过《伤寒论》和《本草纲目》,但只是粗浅。”林小川不好意思道,“有些地方看不懂……”
“不懂就问。”朱北道,“以后每晚吃完饭,我抽一个时辰教你。”
林小川眼睛亮了:“谢谢先生!”
万法珠插嘴:“院长,也教教我呗?我《针灸歌诀》第三章快背完了!”
“背完了再说。”朱北瞥她一眼。
正说着,世界树的根须叶子又亮了。四人中只有朱北和万法珠能看见,两人对视一眼,朱北道:“小川,李叔,你们收拾碗筷。小珠,来帮我整理药材。”
支开两人,他们走到根须旁。
叶子上浮现文字:
**【作者留言】:新角色林小川加入!这个“清澈愚蠢”的设定不错,可以安排他慢慢发现诊所的秘密,从“这草莓真甜”到“这草莓怎么会发光”再到“原来我老板是宇宙级大佬”。】**
**【PS:李老三的将军线可以慢慢展开,比如他某天突然记起一套枪法,或者做梦时说出军事术语。但别太快,让朱北慢慢疏导。】**
**【PPS:因果鸟可以当常驻宠物,它们吃草莓吗?】**
朱北对叶子道:“因果鸟吃的是因果霉斑,不吃草莓。不过可以试试用草莓吸引它们——它们喜欢干净、有序的因果环境,草莓园恰好符合。”
叶子文字变化:
**【作者:好主意!那就让因果鸟在后院搭窝,顺便当预警系统——有坏因果靠近就咕咕叫。】**
**【再PS:刘大妈这个居委会角色也可以多用用,比如她下次带来个“失忆的武林高手”或者“落难公主”。】**
文字淡去。
万法珠偷笑:“作者这是把咱们诊所当‘特殊人才收容所’了。”
朱北摇头:“随他吧。只要剧情合理就行。”
夜里,朱北在灯下写医案时,忽然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窗外。
后院,李老三睡不着,正坐在井边发呆。月光照在他身上,那根金线微微发亮。他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握枪前刺的动作——姿势标准,力道刚猛,完全不像个乞丐。
但做完后,他自己也愣了,看看手,摇摇头,嘀咕道:“又做梦了……”
转身回屋。
朱北收回目光,在医案上记下一笔:
**“李老三,将军金线入体第三日。开始显现肌肉记忆,无自主意识。需加强疏导,防止执念反噬。疏导方案:以‘安神草莓’为基础,加入‘清心’‘定志’概念,每日一颗。另,安排体力劳动,消耗过剩精力。”**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林小川,心性纯良,有医道天赋。可观察培养。若通过考验,或可传部分基础医道。”**
刚放下笔,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林小川探进头,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我……我睡不着,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说。”
“今天那位观星散人……他说的‘因果线’,是真的存在吗?”林小川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的,“学生读圣贤书,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因果?”
朱北看着这少年认真的表情,笑了。
“坐。”
林小川在对面坐下。
“因果确实存在。”朱北缓缓道,“但不像散人说的那么玄乎。你帮了人,结了善缘,将来可能得到回报;你害了人,结了恶缘,将来可能遭报应——这就是最简单的因果。”
“那……能看见吗?像线一样?”
“一般人看不见。”朱北道,“但有时候,你能感觉到——比如见到某人就觉得亲切,或者莫名讨厌某人,那可能是前世或今生的因果在影响你。”
林小川若有所思:“那……治病和因果有关吗?”
“有关。”朱北点头,“有些病是身病,吃药针灸就好;有些病是心病,需要开解疏导;还有些病,涉及到因果业力——比如有人做了亏心事,日夜不安,导致失眠、心悸、甚至生出疮痈。这种病,光吃药不够,得解开心结,了却因果。”
少年听得入神,又问:“那先生您……能治因果病吗?”
朱北沉默片刻,道:“能治一部分。但因果终究要靠自己去了结。医者只能引导,不能代替。”
林小川重重点头:“学生明白了!谢谢先生!”
他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退出房间。
朱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微扬。
清澈,但不愚蠢。
是个好苗子。
窗外月光如水。
后院草莓丛里,三只因果鸟挤在一起睡着了,偶尔咕哝一声,像是梦到了美味的霉斑。
青石城沉入梦乡。
而诊所的灯,还亮着。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新的故事,也在悄然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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