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川在“神医小朱”诊所的学徒生涯,正式开始了。
每天早上卯时起床,先跟着朱北练半个时辰的“五禽戏”——虽然林小川总觉得先生练的版本和医书上记载的不太一样,动作更流畅,呼吸更深长,练完后浑身暖洋洋的,背一上午书都不累。
练完功,他要打扫前堂,擦拭药柜,给后院的草莓浇水。然后才是早课——朱北会抽出一炷香时间,考他前日学的方剂。
“小川,背一下‘麻黄汤’的组成和主治。”朱北端着一碗小米粥,坐在后院石桌旁。
林小川站得笔直,朗声道:“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热恶寒头项痛,喘而无汗服之宜。主治风寒表实证,症见发热、恶寒、无汗而喘。”
“嗯。”朱北点头,“那若是患者有汗呢?”
“有汗不可用麻黄汤,当用桂枝汤。”林小川答得流利,“先生昨日教的。”
万法珠端着咸菜过来,笑嘻嘻插话:“小川师弟记性真好!我当年背这个,总把‘麻黄汤’记成‘麻辣烫’,想着这方子是不是该配油条吃。”
林小川被逗笑了,紧张感稍减。
早课后是实际跟诊。朱北看病,林小川就在一旁观摩、记录、帮忙抓药。这孩子确实有天赋,才三天,已经能准确分辨常用药材的品相,抓药时手极稳,戥子用得比万法珠还熟练。
“先生,”第四天跟诊时,林小川忍不住问,“这位大娘明明是风寒,您为什么在麻黄汤里加了‘紫苏叶’?医书上说,紫苏叶多用于解鱼蟹毒,或理气宽中……”
朱北一边写方子一边解释:“这位大娘体虚,麻黄汤发汗力强,恐伤正气。加紫苏叶,既助解表,又兼和胃,防她服药后胃脘不适。医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灵活变通。”
林小川恍然大悟,赶紧在随身小本上记下:“体虚风寒加紫苏,和胃解表两不误。”
中午吃饭时,李老三的表现让林小川有些困惑。
这位李叔话不多,干活勤快,一个人能扛起两麻袋药材,扫洒搬运从无怨言。但有时,他会突然愣住,盯着手里的扫帚或水桶出神,眼神空洞,像是想起了什么。
有一次,林小川看见李老三在后院劈柴,那握斧的姿势、挥臂的力道,竟隐隐有几分……军伍之气?尤其是一斧劈下,木柴应声裂成两半,断口整齐得不像普通樵夫能做到的。
“李叔,您以前练过武?”林小川好奇地问。
李老三回过神,茫然摇头:“没……我就是个要饭的,哪会武。”
可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更奇怪的是,李老三晚上会说梦话。林小川住他对门,有次起夜,听见屋里传来含糊的呓语:“……守住城门……不能让蛮子进来……百姓还在城里……”
声音悲壮,带着哽咽。
林小川听得心里发毛,第二天悄悄告诉了万法珠。
万法珠正在后院给草莓施肥,闻言笑道:“李叔以前可能当过兵,打仗落下心病了。没事,院长给他开了‘安神草莓’,吃着就好了。”
“安神草莓?”林小川更困惑了,“草莓……也能治病?”
“当然能!”万法珠摘了颗红艳艳的递给他,“你尝尝,这是‘提神醒脑草莓’,背书累了吃一颗,精神百倍。”
林小川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清甜汁液在口中爆开,一股清凉气直冲头顶,果然觉得神清气爽,昨日背方剂熬出的那点困倦一扫而空。
“真的有用!”他惊讶道,“万师姐,这草莓怎么种的?比药铺卖的醒脑丸还灵!”
万法珠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可是咱们诊所的不传之秘。院长亲手培育的,用了九九八十一种秘法——具体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林小川肃然起敬,觉得先生果然深不可测。
第七天,诊所来了个特殊病人。
是个年轻书生,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一进来就瘫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大夫……救救我……我、我觉得我快被吸干了……”
朱北把脉,眉头微皱。脉象虚浮无力,肾精亏损严重,但又不是纵欲过度——更像是……精气被什么东西持续抽走?
“你最近可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朱北问。
书生有气无力道:“没……就是半个月前,在旧书摊淘到一本古籍,上面的文字我不认识,但看着就喜欢,每晚睡前都要翻看几页……然后就开始做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血海里挣扎,醒来就浑身无力,越来越虚……”
林小川在旁边听得心惊。这症状,倒像是志怪小说里写的“被精怪吸了阳气”?
朱北让书生躺下,掀开他衣襟。胸口处,赫然印着一个淡红色的、形如古籍封面的印记,微微发烫。
“这是‘书魅’印记。”朱北道,“那本古籍里附着残念,借你精气维持自身存在。再晚几天,你就真被吸干了。”
书生吓得魂飞魄散:“那、那怎么办?烧了那书?”
“烧书没用,残念已附在你身上。”朱北取来银针,在书生胸口印记周围下了七针,布成一个小型“驱邪阵”。又以朱砂在印记上画了道符,符成瞬间,印记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出一缕青烟,消散了。
书生顿觉胸口一松,那股被抽空的虚弱感减轻不少。
“回去后,将古籍用红布包裹,埋在城南老槐树下。我再给你开副‘益气固精汤’,连服七日,戒劳神,早睡早起,可保无恙。”
书生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小川全程旁观,世界观受到冲击:“先生……这、这世上真有精怪?”
“万物有灵,书亦然。”朱北洗着手,平静道,“古籍承载前人智慧,日久生灵,本属正常。但那本书沾染了怨气,成了‘书魅’,才会害人。医者不仅要治人身之疾,也要解这些非常之患。”
他顿了顿,看向林小川:“怕吗?”
林小川用力摇头:“不怕!学生只觉得……医道之广,远超想象。”
朱北笑了:“有这心气就好。去,把《黄帝内经·灵枢》里关于‘邪客’的篇章抄三遍,明天讲。”
“是!”
林小川兴冲冲去了。万法珠凑过来,小声道:“院长,您这是要把他往‘非常规医学’方向培养啊?”
“打好基础,拓宽眼界。”朱北道,“至于他将来走哪条路,看他自己。”
当天夜里,林小川抄书抄到亥时。正准备休息,忽听后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他连忙披衣出去,只见月光下,李老三倒在后院井边,浑身抽搐,额头青筋暴起,嘴里含糊地喊着:“……撤!快撤!中埋伏了……”
“李叔!”林小川冲过去想扶他,手刚碰到李老三肩膀,就被一股大力震开——那力道浑厚刚猛,绝非常人所有!
万法珠和朱北也闻声赶来。
“按住他!”朱北疾步上前,手中已多了三根银针,闪电般刺入李老三头顶、心口、丹田三处大穴。
李老三的抽搐渐止,但眼神依然空洞,嘴唇翕动,似乎在和看不见的人说话:“……王副将……带百姓走……我断后……”
朱北单手按在他额头,掌心泛起淡淡金光。林小川看得分明,那金光温和而威严,竟让他有种想跪拜的冲动。
几息后,李老三长出一口气,眼神恢复清明,茫然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三人:“我……我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朱北收起针,“回去睡吧,明天给你换种草莓。”
李老三晃晃悠悠起身,回屋去了。
林小川却愣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放刚才那一幕——先生手心的金光、李叔那非同寻常的力气、还有那些梦呓……
“先生,”他忍不住问,“李叔他……到底是什么人?”
朱北看他一眼:“一个被过去困住的人。就像刚才那位书生,被书魅所困。李叔是被一段记忆所困。”
“记忆?”
“有些人,前世或前生的记忆太深刻,会在特殊情况下苏醒。”朱北尽量用林小川能理解的话解释,“李叔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我们帮他疏导,让他不被那些记忆吞噬,好好过完这一生。”
林小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天,李老三果然换了种草莓——淡紫色的,散发着一股宁神香气。朱北说这叫“忘忧草莓”,不是让人失忆,而是安抚那些过于强烈的记忆,让它们沉淀下来,不再时时翻涌。
李老三吃了后,整个人确实平和许多,不再突然愣神,晚上也不说梦话了。
但林小川的疑问,却像种子一样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诊所里的一切。
比如,万师姐手腕上那个银镯子,有时会发出极轻微的“滴滴”声,而她总会立刻低头看一眼,表情微妙。
比如,后院那截枯木根须——先生说是装饰,可它偶尔会发亮,上面还会浮现字迹,虽然林小川看不清具体内容。
比如,那三只“因果鸟”,整天蹲在草莓丛里,可街坊邻居都说从没见过这种鸟。
还有先生看病时,有时明明没开很特殊的方子,病人却好得奇快;有时又会用些闻所未闻的法子,比如用草莓治便秘、用音乐安抚惊悸的孩子……
这些都超出了林小川对“医馆”的认知。
第十天,刘大妈又来了。
这次她没带新人,而是提着一篮子鸡蛋,笑呵呵地放在柜台上:“小朱大夫,多谢您收留小川!这孩子回家说您待他极好,还教他医术,他爹娘感激得不得了,非要我送点心意来!”
朱北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刘大妈却不急着走,凑近了压低声音:“小朱大夫,我这儿还有个事儿……就我家隔壁,老陈家的闺女,今年十八了,模样周正,性情温顺,女红厨艺样样行。您看……要不要见见?”
朱北:“……刘大妈,我暂时不考虑成家。”
“哎呀,男大当婚嘛!”刘大妈苦口婆心,“您这诊所越开越红火,总得有个内当家的帮忙不是?那姑娘我见过,准能帮您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
万法珠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通红。
朱北无奈:“真的不用……”
“那这样,您先见一面,就当交个朋友!”刘大妈不由分说,“明天下午,我带姑娘来抓药——她正好有点咳嗽,您给看看,顺便聊聊!”
说完,风风火火走了,留下朱北扶额叹息。
林小川好奇:“先生,您为何不愿成家?”
朱北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小川,你若学医有成,是想在青石城开个医馆,安稳度日,还是想游历四方,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林小川想了想,认真道:“学生想先学好本事,在青石城行医济世。等有了能力,再去游历,博采众长,回来造福乡里。”
“好志向。”朱北点头,“但若有一天,你发现这天地比你想象的大得多——有能飞天遁地的仙人,有能思考的机械,有靠魔法生活的国度,甚至……连我们所在的世界,都可能只是一本书里的故事。你当如何?”
林小川愣住了。
这问题太超纲,他一时答不上来。
朱北却不再追问,只是拍拍他肩膀:“不急,慢慢想。先去把《伤寒论》太阳病篇的方剂整理出来,明天抽查。”
“是……”
林小川懵懵地去了。万法珠凑过来:“院长,您这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总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朱北看向后院,“这孩子心性纯良,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不差。若真有机缘,带他走得更远,也不是不行。”
正说着,世界树根须的叶子又亮了。
两人走过去看,上面写着:
**【作者留言】:林小川的观察力不错嘛!已经开始发现诊所的异常了。可以安排一个事件,让他‘意外’接触到真相——比如某天诊所来了个高维访客,或者万法珠的监测器被他碰巧启动。】**
**【PS:刘大妈说媒这段可以有后续:姑娘来了,结果她身上有‘姻缘线异常’,需要朱北治疗。治着治着,姑娘发现自己和朱北的线根本连不上,反而和城东卖豆腐的小伙有缘——刘大妈白忙一场,笑死。】**
**【PPS:李老三的记忆可以慢慢释放,比如某天贼人夜袭诊所,他下意识使出一套枪法把贼人打趴下。打完自己都懵了:我怎么会这个?】**
朱北对叶子道:“循序渐进。林小川这边,让他自己发现比直接告知更好。李老三那边……枪法可以有,但别太夸张,普通防身术水平就行。”
叶子文字变化:
**【作者:懂,要合理。那就安排个小毛贼,李老三用扫帚当枪,三招制服,然后看着扫帚发呆:这招式我哪学的?】**
**【再PS:因果鸟可以有点戏份,比如它们某天叼来一根‘断裂的仙缘线’,落在草莓丛里发芽了,长出一株会发光的草莓。】**
文字淡去。
万法珠兴奋道:“会发光的草莓!这个好!种出来肯定能卖高价!”
朱北:“……你就知道钱。”
“钱很重要嘛!”万法珠理直气壮,“咱们诊所虽然收入稳定,但以后要是开因果诊疗室、扩建后院、雇更多人,哪样不要钱?”
这话倒是在理。
傍晚时分,果然如刘大妈所说,她领着个青衣姑娘来了。姑娘确实秀气,说话细声细气,说是最近咳嗽,夜里尤甚。
朱北诊脉时,下意识用法则视野扫了一眼——然后愣了。
这姑娘身上的姻缘线……确实有问题。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十几根红线从她心口伸出,分别指向不同方向,有的已经黯淡,有的还在发亮,但全都纠缠在一起,乱成一团。
这是典型的“情缘紊乱症”,多半是性格优柔寡断,或遭遇过多感情纠葛所致。
开了止咳方子,朱北委婉道:“姑娘,除了咳嗽,是否常有心神不宁、难以抉择之感?”
姑娘一怔,轻轻点头:“是……我常不知该如何是好,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又怕选错了后悔……”
“治病先治心。”朱北摘了颗“宁心定志草莓”给她,“这草莓每日一颗,连吃七日。另外,遇事不必急于抉择,静下心来,听听自己内心真正想要什么。”
姑娘接过草莓,道谢离去。
刘大妈眼巴巴看着,等姑娘走远了才问:“小朱大夫,怎么样?有戏吗?”
朱北摇头:“无缘。”
“啊?为什么?”
“她心绪未定,情缘未清。”朱北说得含蓄,“等她理顺了自己的心,良缘自会出现——但不是和我。”
刘大妈似懂非懂,叹口气走了。
万法珠在旁偷笑:“院长,您这算不算用医术逃避相亲?”
朱北瞥她一眼:“再多嘴,明天《针灸歌诀》背不完不许吃草莓。”
“我错了!”
夜里,林小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天先生问的那个问题,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若发现这天地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你当如何?”
他起身,点亮油灯,翻开那本正在抄写的《黄帝内经》。书页间,先生批注的字迹苍劲有力,有些见解甚至颠覆了传统注疏。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先生也许……真的知道一个更大的世界。
窗外月光皎洁。
后院草莓丛里,三只因果鸟挤在一起睡觉。其中一只忽然睁开眼,偏头看向墙角——那里,一株新生的草莓苗,正发出极淡的、珍珠般的光晕。
那是白天因果鸟不知从哪儿叼来的一粒“种子”,落地后自己长出来的。
光晕很弱,但在黑夜里,清晰可见。
林小川起夜时看见了。
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再定睛看,光还在。
少年站在后院门口,愣了好久。
最后,他轻轻关上门,回屋躺下。
这一次,他很快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先生站在一片星空下,身后是浩瀚的星河。先生回头对他笑了笑,递来一颗发光的草莓:
“尝尝,这是‘真相的味道’。”
他接过,咬了一口。
很甜。
甜里带着一丝……辽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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