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长安居一片静谧。
书房内,烛火轻摇。
李莲花端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黄帝内经》,神情专注——这份专注三分用在书上,七分却在努力压制白日里那些翻涌的情绪。
“……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不妄作劳……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他低声诵读,合上书,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流畅自然。
杨婵坐在对面缝补他的旧衣,闻声抬起头,眼里闪过惊讶与了然的笑意:“夫君背得很好。”
何止是好。李莲花心里暗叫不妙——他本打算“正常发挥”,背个八九分,既能显出用功,又能“顺理成章”讨要奖励。
可方才心思浮动,习惯性地用了记剑谱的心法,结果……
太完美了。
他轻咳一声,做出几分迟疑:“总觉得‘形与神俱’后面那句,似乎……”
“没有漏。”杨婵放下针线,静静看着他,“夫君背得一字不差,比婵儿记得还清楚。”
她的目光清澈平静,却像能照见他所有小心思。
李莲花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坦白:“好吧,我承认……之前是存了些私心。”
“什么私心?”
“因为,”李莲花耳根微热,声音低了些,“我想多些这样的时辰——灯下对坐,你考我,我若答得好些,便能……”
他顿了顿,抬眼望她,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便能多讨些奖励,多亲近你片刻。”
杨婵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她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烛光将她身影拉长,温柔地笼罩住他。
“夫君不必如此的。”她轻声说,带着一丝羞涩,却清晰坚定,“夫君想亲近婵儿的时候,可以直接说的。婵儿……也愿意。”
这话像星火落入干草。
李莲花喉结滚动,伸手将她带入怀中。
她的吻落下来,轻柔而珍重,却比任何索取都更撩动心弦。
他立刻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吻,手臂收紧,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过她的背脊。
意乱情迷间,他的指尖掠过她衣襟边缘。
杨婵轻轻一颤,非但没有躲,反而更紧地偎进他怀里,发出一声细碎而信赖的轻吟。
这声轻吟像惊雷劈醒了李莲花。
他猛地松开她,气息粗重,眼底翻涌着情欲与挣扎:“婵儿……等等。”
杨婵茫然地看着他,唇色潋滟,眼角泛红:“夫君?”
李莲花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他正要起身,杨婵却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她没有犹豫,仰头在他紧抿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吻,然后额头与他相抵,呼吸交织。
“夫君不必说,婵儿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心疼的安抚,“夫君想给婵儿最好的,婵儿都懂。”
这个吻和话语,像一汪清泉,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翻腾的焦躁与不安。
“婵儿,”他声音沙哑而郑重,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你感觉这里。它跳得又急又重——从第一眼见你,它便如此。”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如夜,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深情与郑重:
“那日在林外,你茫然醒来,忘了自己是谁。可你望过来的那一眼,让我心头一颤——就是她了。
“为你疗伤解毒,是情势所需,更是我心甘情愿。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开始。”
他指腹极轻地抚过她微烫的脸颊,动作珍重无比:
“我的婵儿,值得最好的。不是在荒野破屋,不是在性命危急之时,不是在记忆残缺之际。”
“我要等你完全想起来,等你灵台清明,等你能清清楚楚看着我的眼睛说——‘李莲花,我选你’。”
“我要给你一场堂堂正正的婚礼,在所有人见证下,许你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李相夷……不,是我李莲花此生唯一所求,不是将就,不是责任,是我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所以婵儿,”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温柔的恳切,“再等等我,好吗?等我给你一个配得上你的开始。”
杨婵怔怔地望着他,眼眶迅速湿润。
原来,他的克制不是因为不够爱,而是因为爱得太深、太郑重。
“夫君……”她声音哽咽,用力点头,“婵儿明白了。婵儿等,等自己完全想起来,等穿上嫁衣那日。”
李莲花心头一热,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好。一言为定。”
杨婵在他怀中安静了片刻,忽然仰起脸,眼神清澈而坚定:“可是夫君,婵儿有件事现在就要说清楚。”
“嗯?”
“婵儿想和夫君亲近,不是因为毒,也不是因为忘了谁。”她一字一句,认真得像在立誓,“只是因为你是李莲花,是我的夫君,是婵儿心里唯一想共度一生的人。这个念头,从来都很清楚。”
这话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分量。
李莲花呼吸一滞,方才压下的火苗又窜了起来。他几乎是狼狈地松开她,霍然起身:“我……我去洗把脸。”
话音未落,人已推门而出,径直冲向院中水井。
夜晚井水寒彻骨髓。
他提起一桶,从头浇下,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却仍压不住心底那团因她话语而燎原的火。
他靠在井沿,仰头望着寒星,任由冷风穿透湿透的衣衫。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方才说“唯一”时的认真眼神。
如此反复数次,直到浑身冰冷,指尖发麻,那股躁动才被暂时封印。
待他湿淋淋地回到房中,杨婵已焦急地等在一旁,手里捧着干爽的中衣和布巾。
“夫君……”她心疼地上前,要替他擦拭。
李莲花轻轻按住她的手,声音仍带着冷水浸过的微哑:“我自己来,别凉着你。”
他快速换好衣裳,杨婵已执起布巾,不由分说地为他擦拭仍在滴水的头发。动作温柔细致,指尖偶尔不经意划过他的后颈。
李莲花闭着眼,感受着她的照顾,心底那点残存的躁动,终于被一种更深沉、更安稳的暖意取代。
待两人重新躺下,已是后半夜。
李莲花将她搂在怀里,下巴轻蹭她的发顶:“睡吧。”
杨婵却在他怀中轻轻动了动,仰起脸看他。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映亮她清澈的眼眸。
“夫君,”她声音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婵儿有话想说。”
“说什么?”李莲花柔声问。
杨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温柔而坚定:
“夫君说要等婵儿恢复记忆,要给婵儿盛大的婚礼。夫君的心意,婵儿都懂。”
“可是夫君,婵儿不想再等了。”
李莲花一怔。
月光下,杨婵的眼眸亮如星辰:“夫君记得吗?在莲花楼里,你握着我的手写婚书的时候。”
“记得。”他如何不记得。
那日晨雾中,他铺纸研墨,写下婚书。
当牵着她手共书“杨婵”时,笔尖游走间,她在“婵”字落笔时轻颤,无意识呢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八个字如惊雷撞入他心底。
此刻,杨婵在他怀中轻声续道:“后来我们去县里上户籍。夫君牵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石板路。县衙的先生问我们是否自愿结为夫妻,夫君说‘是’,婵儿也说‘是’。”
她抬起头,月光照亮她的脸庞:“那时婵儿虽然还想不起太多事,但心里知道——这个人,是要和婵儿过一辈子的人。”
李莲花喉结滚动,手臂不自觉收紧。
杨婵望进他眼底,眼眸如盛满了星子的夜空:
“夫君总说,等婵儿再明白一些,等婵儿想清楚。可是夫君……”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婵儿早就想清楚了。从夫君在山林里捡到婵儿,从夫君说‘我是你的夫君’,从夫君写下婚书、牵婵儿去上户籍的那一刻起,婵儿心里再不会有别人了。”
“婵儿喜欢夫君。不是依赖,是喜欢。”
“喜欢夫君认真看诊的样子,喜欢夫君舞剑的样子,喜欢夫君吃醋的样子,也喜欢夫君……像现在这样,抱着婵儿的样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敲在李莲花心上:
“夫君之前给婵儿表白,舞剑,放灯,说‘李莲花今生所求,唯杨婵一人’。婵儿听了,心里欢喜得像是要溢出来。”
“婵儿也想给夫君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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