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对话声音虽低,却如何瞒得过李莲花的耳朵?
他原本已经舒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主动……亲近别人?
刘如京这憨子,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侧头看向杨婵,目光落在她被薄纱轻覆的脸颊上——刚才,小豆子就是隔着这层纱,亲在了这里。
杨婵似乎察觉到他目光的停留,手下分拣药材的动作微顿,忽然轻声开口:“夫君……婵儿在想一件事。”
“嗯?”李莲花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抽离。
“这些时日下来,院子里的人都已熟悉了。王婆婆、珍娘、云娘,还有刘大哥、白大哥、乐儿和孩子们……大家都已见过我的模样,渐渐习惯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往后在家里,这帷帽……是不是可以摘了?”
李莲花一怔。
不戴帷帽?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摇头。
可看着她隔着薄纱望过来的、带着询问与期待的目光,想到她提及的那些名字——确实,都是最亲近、最可信赖的家人了。
整日在家中还要覆着一层纱,也确实不便,更显生分。
他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在那双温柔眼眸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好。”他应得有些勉强,顿了顿,又忍不住嘀咕,“可不戴帷帽,方才小豆子不就……”话到一半,觉得这计较实在幼稚,便咽了回去,只是眉头还微微蹙着。
杨婵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眸中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正想说什么,却见李莲花毫无预兆地倾身凑近。
在杨婵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隔着那层轻纱,在她脸颊刚才被小豆子亲过的位置,飞快地、重重地亲了一下。
“盖章。”他直起身,宣布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一点点孩子气的得意,“现在盖过了。以后……就算不戴帷帽,这里也是盖过章的。”
杨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亲得微微一怔,脸颊隔着薄纱也能感觉到被他亲过的地方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触脸颊,羞嗔道:“夫君……你这又是哪一出?”
“哪一出?”李莲花挑眉,眼底闪着理直气壮又得意的光,指着自己刚“盖章”的地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宣告所有权的霸道,“这儿,我的。”
他指尖下移,虚虚点了点她另一边脸颊,补充道:“这儿,也是我的。”
目光最后落在她唇上,喉结微动,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无赖,“这儿,当然更是我的。”
他总结陈词,掷地有声:“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夫人。我亲一下我自己的夫人,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对?”
杨婵被他这番“所有权宣告”说得目瞪口呆,脸颊红透,半晌才找回声音,又羞又恼地嗔道:“……胡闹!”
见他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甚至隐隐期待表扬的模样,杨婵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得微微偏过头,声音更轻了:“……强词夺理。”
李莲花表面八风不动,心里却已翻江倒海:好你个刘如京,咒我是吧?还想看我夫人主动亲近别人?门儿都没有!窗户都给你钉死!
阴影里,白云和刘如京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白云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如京,用口型无声地说:“刘大哥!你这话……门主他听见了?!”
刘如京显然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憨话能有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一丝错愕和茫然,下意识地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料到。
白云简直要扶额,心中暗道:完了完了,门主这醋劲儿……被刘大哥这憨话一激,怕不是要变本加厉?
见她没有真的生气,反而眉眼间带着纵容。
李莲花胆子又大了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得寸进尺:“一下不够。婵儿刚才说了,我可以亲好多下。刚才那是第一下,抵掉小豆子那下。剩下的……我们回房慢慢算?”
这下杨婵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声音却软糯:“夫君!大白天的……还有人呢!”
“那晚上?”李莲花从善如流地改口,笑容灿烂得晃眼。
杨婵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分拣药材,只是动作比刚才慌乱了些,耳根的绯色一直蔓延到脖颈。
李莲花心满意足地坐回去,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清了,连院子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变得悦耳动听。
至于刘如京那憨话带来的那点不爽?早被婵儿这害羞的模样冲散了。
周大姐在厨房门口目睹了全程,忍笑忍得辛苦,赶紧溜回去,对着正在和面的李大娘一阵比划,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什么来着?”周大姐抹着笑出来的眼泪,“门主这醋劲儿……被刘大哥那憨话一激,还‘盖章’!哈哈哈!”
李大娘也笑:“这样才好呢。门主从前心思太重,如今这样有点人气儿,有点孩子气,才像个活生生的年轻人。不过刘兄弟那话也真是……憨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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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李莲花心情大好,一边帮忙分拣药材,一边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杨婵听着他得意的调子,忍不住弯起嘴角。
“夫君,”她忽然小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晚上……要背《黄帝内经》的‘上古天真论篇’。”
李莲花的曲子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住:“……婵儿,能不能换个日子?你看,今日天气这么好,月色想必也不错……”
“不能,”杨婵语气轻柔却坚定,打断他的讨价还价,“夫君昨日答应了的。况且,背书与赏月,并不冲突。”
“那我要是背得好……”李莲花凑过来,眼睛闪着光,重新燃起希望,“有没有奖励?” 他指的当然是“盖章”之外的其他奖励。
杨婵隔着薄纱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想了想,点点头:“若夫君背得一字不差……允许夫君,再多‘盖’一个章。” 她特意加重了“盖”字,带着些许调侃。
李莲花眼睛瞬间亮了,精神抖擞:“一言为定!地点我挑?”
杨婵脸一红,不接他这带着暗示的话茬,只道:“背书要紧。夫君若现在无事,不如去温习?”
“好!我现在就去预习!”李莲花立刻起身,几乎是雀跃着往书房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婵儿,那些孩子若是扫完地再来……你离远些,让白云……不对,白云好像也在看热闹。”
他这才想起,乐乐已经带着孩子们走了,现在这里没人能“挡驾”。“……总之,保持距离!”
杨婵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朝他挥挥手:“知道啦,夫君快去吧。”
李莲花刚走出两步,却又突然转身折返,一脸严肃地摸着下巴道:“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该给那群小萝卜头上堂课了?”
杨婵微怔:“上课?什么课?”
“当然是……”李莲花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背着手,“‘君子之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拓展课——特别是‘非礼勿亲’这一章!”
杨婵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地偏过头去。
“从今日起,”李莲花越说越觉得此事刻不容缓,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长安居第一条新规:未经允许,不得随意亲人!尤其是……嗯,尤其是像小豆子这样的!”
廊檐阴影处传来白云被茶水呛到的闷咳声。
“特别是脸蛋、额头这些地方!”李莲花说得兴起,“要亲也只能亲亲手背……不对,手背也得问过!总之,一切肢体接触,必须提前申请!”
杨婵已经笑得肩膀微颤,帷帽上的薄纱轻轻晃动。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夫君……小豆子才五岁。”
“五岁怎么了?”李莲花理直气壮,“五岁就得懂规矩!现在不教,长大了还得了?”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再说了……人家的脸,是他能随便亲的吗?你夫君我都得提前申请呢……”
最后这句嘟囔虽轻,却清晰地飘进了杨婵耳中。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袖子掩住唇,笑得眉眼弯弯。
“好好好,”她柔声应着,语气里满是纵容的笑意,“都听夫君的。那……夫君快去备课?顺便把《上古天真论篇》也温习了?”
李莲花这才心满意足,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决策,步伐轻快地朝书房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得好好想想教案……先从《礼记·曲礼》讲起?不行,太深了……还是编个顺口溜……”
看着他雀跃而去的背影,杨婵轻轻摇头,眼底的笑意却浓得化不开。
她的夫君啊……
有时是算无遗策的狐狸,有时却像护食的猫儿。
而她,两样都喜欢得紧。
李莲花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后。
廊檐下,白云用胳膊肘碰了碰还在发懵的刘如京,声音压得极低:“刘大哥,瞧见了吧?以后这种话,可千万憋住了。”
刘如京看看廊下的杨婵,又瞅瞅紧闭的书房门,罕见地没吭声。
他闷闷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便埋下头,更加用力地磨起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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