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终于被说服了,用力点头:“那我帮仙女姐姐扫地!门主叔叔,我扫得可干净了!”
危机暂时解除。
李莲花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一回头,却见周大姐不知何时已经晾好了衣服,正端着空木盆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笑容。
她甚至还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高,实在是高。”
再一偏头,正好对上廊檐阴影里刘如京和白云的方向。
虽然那处光线较暗,但他何等眼力,清晰地看到白云正拼命低着头,肩膀耸动得像是发了鸡爪疯,刘如京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上,也分明挂着忍俊不禁的表情。
李莲花:“……”
他假装没看见,走回杨婵身边坐下,拿起药材帮忙,动作却比平时用力了些。
杨婵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侧过头轻声问:“夫君,你不高兴吗?”
“没有。”李莲花立刻否认,声音闷闷的。
“可是你分拣药材的样子,好像它们得罪你了。”杨婵指了指他手里那株可怜的防风,叶子都快被他捏碎了。
李莲花松了手,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委屈的小声嘟囔:“婵儿,他们都要排队亲你……”
阴影里,白云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压抑成气音的“噗”。
刘如京用力咳嗽了一声,掩饰住笑意,然后压低声音对白云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才哪儿到哪儿。”
白云哭笑不得:“刘大哥,您少说两句成不成?”
杨婵愣了愣,似乎才明白夫君这一系列反常举动的原因。
她望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李莲花更委屈了:“你还笑……”
杨婵放下手中的药材,转过身正对着他,隔着薄纱,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令人心安的笃定:“夫君是笨蛋。”
李莲花:“?”
“他们只是孩子呀,”杨婵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搁在膝上的手背,“而且,就算排很长的队,他们也只亲一下下。”
她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认真又有点害羞地说:“夫君可以亲好多下,好久好久……婵儿只喜欢夫君这样。”
李莲花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方才那点委屈酸涩,瞬间被炸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口满溢出来的、无法抑制的欢喜与甜蜜。
“婵儿……”他声音都哑了。
“所以夫君不要不高兴,”杨婵坐直身子,继续分拣药材,语气恢复了平常,却字字敲在他心上,“婵儿是夫君的。他们……只是排队。”
那点酸涩早被独属他的甜蜜冲刷殆尽。
李莲花看着廊下专注的妻子,又看看院中认真扫地、却仍偷偷望向她的孩子们。
他的婵儿,总是知道如何抚平他心上的每一寸褶皱,再让它开出一片繁花。
廊檐阴影下,白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感慨地低声道:“刘大哥,你说门主以前……会是这样吗?”
刘如京沉默了片刻,望着庭院中那对并肩而坐的身影——男子侧耳倾听,身姿放松;女子低头拣药,动作轻柔。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欣慰的叹息:“以前?以前他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心里只装着天下,装着剑。现在……”
他顿了顿,“现在他像个人了。有血有肉,会笑,会吃醋,会委屈,也会被一句话哄得找不着北的人。”
白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着李莲花此刻眉梢眼角藏不住的温柔笑意,轻声道:“是夫人……把咱们那个高高在上的门主,拉回了这烟火人间。”
“这样挺好。”刘如京最后总结道,拿起工具继续修理药碾,动作却比刚才轻快了许多。修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事,是真得防着点。万一哪天夫人心情好,见了哪个病患可怜,主动给个安慰的……”
“刘大哥!”白云赶紧打断他,哭笑不得,“您这操心也操得太远了!夫人不是那样的人,门主更不是!”
刘如京被驳了话,也不恼,只是摇摇头,嘟囔道:“我就是说说嘛。防患于未然……”
白云决定不再接这个话茬,专心看院子里的热闹。
日头渐高。
乐乐不知何时也从屋里出来了,见弟弟妹妹们干得热闹,便也挽起袖子,默默加入了扫地的行列。
李莲花也走到窗边,站在杨婵身侧,看着院子里孩子们欢快的模样,悄悄伸出手,在宽袖的遮掩下,轻轻握住了杨婵的手。
杨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回握住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李莲花心头一荡,转头看她。
她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乐儿,”李莲花清了清嗓子,朝院子里温声唤道,语气里带着一股努力维持师道尊严、却掩不住私心的劲儿,“带弟弟妹妹们先回去吃饭,下午……嗯,下午若还想帮忙,再来。”
乐乐正帮着虎子拢落叶,闻言抬头,眨了眨眼,目光在李莲花脸上和杨婵之间飞快地转了个来回。
随即,他小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努力憋着笑的表情,响亮应道:“知道啦,师父!我这就带他们回去,保证不打扰您和师娘吃饭!”
他把“不打扰”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说完,他立刻转身,像个小司令官似的挥手:“虎子,小豆子,玲子,朵朵收工啦!师父说了,下午再来!现在——撤退!”
孩子们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在乐乐的指挥下,还是乖乖放下工具,嘻嘻哈哈地结伴离开了。
灶间的饭菜香气愈发浓郁。
周大姐刚好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
李莲花这才牵着杨婵的手回到桌边。
杨婵刚在桌边坐下,李莲花就殷勤地盛好汤递到她手边:“夫人辛苦一上午,先喝口热汤。”
“夫君也坐。”杨婵接过,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噙着藏不住的笑意。
她舀了一勺汤,轻声道:“你从早上就一直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李莲花托着腮,眼睛弯成月牙,“就是觉得我家婵儿,怎么看都好看。”
杨婵脸一热,嗔他一眼:“好好吃饭。”
“是,夫人。”李莲花应得爽快,却还是忍不住边吃边看她。
那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连夹菜都要先往她碗里放。
杨婵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只好低头专心吃饭,耳根却悄悄红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了午饭。
周大姐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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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阳光西斜,院子里一片静谧。
几个小脑袋准时从门口探了进来,见李莲花正陪着杨婵在廊下整理药材,便轻手轻脚地溜进院子,一声不吭地接着干上午的活儿。
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孩子们压低的、认真的声音:
“虎子哥,这边还有一片叶子!”
“我扫干净了!仙女姐姐你看!”
杨婵闻声转头,看见虎子正认真地挥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小豆子和玲子在一旁帮忙捡拾落叶。
几个孩子把廊下那片地扫得干干净净,连石缝里的小草都捋整齐了。
虎子抹了把汗,抬头望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等待表扬。
李莲花也看见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凑近杨婵,压低声音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孩子们都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语气里,除了欣慰,还隐隐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杨婵如何听不出来?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莞尔道:“夫君跟孩子们还耍心眼。”
“这怎么是耍心眼?”李莲花一本正经,“我这是在教他们正确的感恩方式。况且——”他顿了顿,声音又柔下来,“我家婵儿的脸,自然只能我来亲。”
“你……”杨婵被他这理所当然的霸道说得又是好笑又是羞赧,索性不理会他,起身走到廊边,对着院子里的孩子们柔声道:“扫得很干净,谢谢你们,一会儿请你们吃桂花糖。”
“耶!有糖吃!”孩子们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又赶紧捂住嘴,虎子更是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不远处的偏房里,白云从半开的窗户缝里收回视线,转头对正在磨药的刘如京笑道:“刘大哥,你瞧见没?门主现在这样子……可真好啊。”
刘如京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主屋廊下那对并肩而立的身影,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几乎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磨药,动作平稳而有力。
磨了几下,他忽然又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白云:“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事……”
“刘大哥!”白云扶额,彻底投降了,“咱能不提那茬了吗?门主和夫人好着呢,您就别瞎操心了!”
刘如京被堵了话,有些不甘心地嘟囔:“我这不是为门主好嘛……”
见白云瞪他,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继续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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