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晴好，院中梧桐叶影斑驳。
临近午时的长安居，暖意渐浓。
周大姐在井边浣洗衣物的水声清晰可闻。
杨婵正坐在廊下，小心地分拣着新晒干的药材。
她依旧戴着帷帽，薄纱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偶尔拾取药材的纤细手指。
阳光透过薄纱，在她身上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院墙外隐约传来热闹的市井声，伴随着零星飘来的话语碎片：
“……李门主那剑舞的……绝了……”
“……素绸剑舞……神仙眷侣……”
杨婵指尖微顿，帷帽下的唇角轻轻弯了弯。
小豆子忽然停下游戏，盯着那安静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攥着小拳头哒哒哒跑过去。
杨婵察觉动静，微微抬头。
小豆子仰着小脸，隔着薄纱努力想看她的面容，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感激。
忽然踮起脚，隔着轻纱“吧唧”一声亲在她脸颊位置。
“仙女姐姐！你真好看！谢谢你治好了小豆子的眼睛！”
童言真诚，满院皆闻。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小豆子眨着刚复明不久的清亮眼睛，好奇追问：“仙女姐姐，你昨晚是不是跟门主哥哥一起飞到月亮上去了？小豆子看见你们‘咻——’一下就飞到屋顶上去了！像神仙一样！”
她的问题天真无邪，却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大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杨婵愣了一瞬，随即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小豆子的眼睛好了，真好。以后要好好保护它。”
声音轻柔了些：“门主哥哥……只是带姐姐去看更好的风景。”
“哦——”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弯了眼，像只快乐的小鸟跑回孩子堆里分享“壮举”。
这下炸了锅。
“我也要亲仙女姐姐！”虎子第一个举手，眼睛亮得像灯泡。
“排队排队！”稍大些的玲子立刻开始组织，“我刚才排第二了！”
“那我第三！”
“我第四！”
“我要亲两边脸！”
廊檐另一侧的阴影里，刘如京和白云正坐在小凳上修缮药碾。
小豆子那“吧唧”一口和天真的提问，两人瞧得真真切切，听得清清楚楚。
白云憋着笑，压低声音：“刘大哥，看见没？小豆子真敢。这问题问得……门主带夫人‘看风景’，啧。”
刘如京朝廊下望了一眼。
他微微皱眉，语气里透着一股基于多年阅历的、挥之不去的操心：“这娃子心是好的。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要是哪天，夫人心情好，主动去亲近哪个病患……门主那儿怕是……”
白云被这拐了弯的担忧呛了一下，差点笑出声：“刘大哥！你想哪儿去了！夫人行医济世，那是菩萨心肠。”
“门主自然是明白的。”刘如京一脸严肃地点头，随即又补充，“就是这心里头……未必舒坦。门主现在这小心眼的劲儿……万一夫人主动，啧。”他摇了摇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灾难性”的后果。
白云哭笑不得：“刘大哥，您这操心可真是……未雨绸缪到了天边。”
李莲花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的。
他不过早饭后去了一趟西市，买了些药料，顺带指回两包蜜饯——一包是杨婵爱吃的杏脯，一包是孩子们喜欢的山楂糕。
刚踏进院门，就目睹了“小豆子隔纱亲脸”和后续“热火朝天排队计划”的全过程。
李神医的脚步，直接钉在了原地。
脸上的温和笑容凝固了一瞬，眼神从震惊到茫然，最后定格在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委屈的情绪上——什么情况？
他才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家里就要开“亲亲大会”了？还排队？还亲两边脸？！
廊檐下，白云用手肘碰了碰刘如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刘大哥，快看门主那表情……头一回见他这样！”
刘如京闻声望去。
只见李莲花钉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着。
他想起刚才那番话，忍不住低声补了一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还没怎么着呢。”
白云憋笑憋得辛苦，只能连连点头。
跟在后头的周大姐差点撞上李莲花的背，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立刻明白了，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可疑地抖动。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稳步走到廊下。
他把蜜饯放在杨婵手边的竹篮旁，语气努力保持平稳：“婵儿，我回来了。”
“夫君。”杨婵听见他的声音，立刻仰起脸，转向他的姿态充满了自然而然的依赖。
她拿起手边刚分好的一小把宁神干菊递给他，“这个给你泡茶，你今日气息有些浮。”
李莲花接过干菊，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指，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稍微压下去一点。
但余光瞥见那群已经开始自发排队、跃跃欲试的小萝卜头，委屈感又“噌”地冒了上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最随意的语气开口，结果声音听起来有点发紧：“孩子们……今日倒是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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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婵点点头，完全没察觉夫君的异样，还顺着他的话说：“嗯，小豆子眼睛好了，大家都很高兴。”
李莲花：“……”他高兴不起来。
他眼看着虎子已经排到第一个，只等“时机”就要冲过来完成“壮举”。
不行，绝对不行。
李莲花当机立断，一把拿起那包山楂糕，转身大步走向孩子堆，脸上挂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来，孩子们，吃糕点了！今天有山楂糕哦！”
美食当前，孩子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一些，队伍散开，围了过来。
李莲花一边分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严密监视着“重点目标”。
轮到虎子时，他特意挑了一块最大的，笑容和蔼可亲：“虎子，慢慢吃，别噎着。”
虎子开心地接过，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谢谢门主叔叔！我吃完就去亲仙女姐姐！”
李莲花的笑容僵了一瞬。
阴影里，白云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刘如京摇了摇头，低声嘟囔：“这娃子，真是……”
李莲花蹲下身，与虎子平视，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但眼神里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虎子啊，感谢仙女姐姐呢，有很多种方式。你看，仙女姐姐每天要分拣这么多药材，多辛苦啊。你要是真想感谢她，不如帮她把这些掉在地上的药材叶子扫干净？”他随手一指旁边确实有几片落叶的地面。
虎子眨眨眼，看看手里的糕，又看看地上的叶子，似乎在权衡。
李莲花趁热打铁，继续谆谆善诱：“而且啊，这亲脸呢，是很特别的举动。只有像我和你仙女姐姐这样，成了亲的夫妻，或者爹娘对孩子，才能这样。这是一种……嗯，专属的亲密。”他着重强调了“专属”两个字。
旁边的玲子好奇地问：“门主叔叔，那你是不是每天都能亲仙女姐姐？”
李莲花面不改色，点头：“对啊，因为我是她夫君嘛。”
“哇——”孩子们发出羡慕的声音。
小豆子忽然举手：“那仙女姐姐也能亲门主叔叔吗？”
李莲花：“……当然。”耳根悄悄红了。
这时，一个叫石头的小男孩，正是对“飞”充满向往的年纪，眼睛亮晶晶地大声问：“门主叔叔！那你也能带我们飞吗？像昨晚带仙女姐姐飞上楼顶那样！‘咻——’一下！”
其他孩子立刻被这个话题吸引，纷纷充满期待地望过来。
李莲花看着这群眼巴巴的小萝卜头，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又温柔的笑意。
他故意沉吟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用一种带着点小小炫耀却又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这个啊……门主哥哥的轻功，只能带你们仙女姐姐一个人飞。”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廊下那抹安静的紫色身影，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像是说给孩子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因为……她是我夫人呀。这是独一份的，别人可不行。”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独一份”和“别人不行”他们听明白了，又是一阵羡慕的“哇——”。
虎子看看李莲花，又看看廊下的杨婵，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用力点头：“我懂了！就像我爹只能背我娘！这是规矩！”
童言童语，惹得周围的大人都忍俊不禁。
李莲花也被逗笑了，揉了揉虎子的脑袋：“对，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杨婵听着，无奈一笑，耳根却悄悄发热。
她这夫君……
廊檐下，白云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用气声对刘如京说：“听见没刘大哥？门主这哪儿是解释，分明是显摆！还‘独一份’……”
刘如京看着李莲花那副强压得意、却眉眼飞扬的样子，那张一贯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笑意，憨直地点头：“嗯，是显摆。门主现在……挺像个得了宝贝、忍不住要让人知道的半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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