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味道极淡，混杂在皮革与沙土的燥热气息里，若有若无，像一条滑腻的毒蛇，悄悄探出了信子。
苏纤纤伸出去的手，在距离水袋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指尖却微微蜷起，掌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李默毫无所觉，依旧举着水袋，脸上带着补充水分前的期待：“师姐，怎么了？”
“没事，”苏纤纤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水袋的缝线在上次颠簸中好像有点松了，我检查一下，别漏了水，那可就亏大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水袋。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在这片缺水的沙漠里，任何一滴水都比金子还贵重。
李默果然信了，还紧张地凑过来看：“啊？不会吧？我看看。”
苏纤纤将水袋拿到眼前，借着检查缝线的动作，将袋口凑近鼻端。
这一次，那股味道清晰了许多。
不是单纯的腥臭，而是一种混杂着腐败与死寂的诡异气味，像是沼泽深处沉了千年的烂泥被翻了上来，带着一种能侵蚀生机的阴冷。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分出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神念，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水袋之中。神念触碰到水的瞬间，一股混乱、黏稠、毫无灵性的感觉反馈回来。袋中的水，已经不是水，而是一包包裹着清澈外衣的毒液，里面的灵气被彻底绞杀、污染，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浑浊。
是玄煞和柳如烟。
苏纤纤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
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除了那两个一直跟在后面的苍蝇，不会有别人。他们没敢正面动手，却用了这种更阴毒、更致命的法子。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若是她刚才没有察觉，或是李默自己先喝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样？没事吧？”李默还在旁边担心地问。
“没事，是我多心了，结实着呢。”苏纤纤将水袋的盖子重新拧紧，随手放在自己脚边，然后走向另一个水袋，“都别愣着了，赶紧喝水，喝完我们还要赶路。”
她用行动表明，水没有问题。
陈九和李默不再怀疑，各自拿起一个水袋，仰头就要灌下去。
“等等！”苏纤纤再次开口。
两人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她。
“先用这个，”苏纤纤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空的玉瓶，又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纸，装模作样地用指尖在上面画了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然后将符纸贴在玉瓶上，“我这有张‘净水符’，虽然品阶不高，但聊胜于无。沙漠里的水源，天知道干不干净，还是净化一下再喝，稳妥些。”
陈九狐疑地看着她：“净水符？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符？你别是自己瞎画的吧？”
“古籍残篇里看到的，我也就学了个皮毛，试试总没坏处。”苏纤纤面不改色地胡扯。
她不能说水里有毒。
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下，一旦得知赖以为生的水源被污染，团队的士气会瞬间崩溃。恐慌，比毒药本身更可怕。她必须在不引起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问题。
她将自己的水袋打开，倒了一点水进入贴着“符纸”的玉瓶中。水刚入瓶，那股死寂腐败的气息就更加浓郁，但她面上依旧平静。她晃了晃玉瓶，然后将里面的水倒掉，动作一气呵成。
“看吧，这不就干净了。”她举起空空如也的玉瓶，仿佛真的完成了某种净化仪式。
陈九和李默将信将疑，但看苏纤纤如此郑重，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水袋里的水倒出少许在沙地上，算是“净化”过了。
只有林清雪，在苏纤纤第二次阻止大家喝水时，那双清冷的眸子就微微眯了起来。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看着苏纤纤做完这一切，然后默默地将自己的水袋也打开，倒掉了一点水。
做完这一切，苏纤纤若无其事地将那个有毒的水袋和其他几个放在一起，心中却已经急如火燎。
她悄悄沉入心神，打开了系统界面。
【亲，沙漠缺水不用愁，灵水符拼团解您忧！一键发起，甘泉自来哦！】
看着系统一如既往的狗皮膏药广告词，苏纤纤的眼角抽了抽。
【发起‘二阶灵水符’拼团！】
【叮！‘二阶灵水符’拼团已开启，时限一个时辰！需3位好友助力，当前进度0%！】
一个时辰！
苏纤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一个时辰。
她必须速战速决。
她一边假装整理行囊，一边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枚传音符。
“纤纤师姐，你在联系墨师兄吗？”李默好奇地问。
“嗯，报个平安。”苏纤纤随口应道，同时将神念注入符中。
光芒一闪，符箓在指尖化作飞灰。
遥远的清风宗，正在丹房里核对药材的李师兄，忽然感觉到腰间的传音符一阵发烫。他疑惑地拿起，一道急切却不失礼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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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兄，苏纤纤有急事相求，能否请您助我一臂之力？事后必有重谢！”
李师兄一愣。苏纤纤？那个在交流会时帮了他大忙的青云宗师妹？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道：“苏师妹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谈重谢。”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股奇特的、仿佛来自冥冥之中的力量，从他身上抽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灵力。
苏-纤纤的脑海中，进度条猛地向前一跳。
【叮！好友‘清风宗李狗蛋’助力成功！当前进度40%！】
苏纤纤看着那个系统自动备注的、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李师兄，我对不起你。
还差60%。
她立刻摸出了第二张传音符。这次的目标，是丹堂的宋长老。
“宋长老，弟子苏纤纤，冒昧打扰。”
传音符那头，很快传来宋长老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苏纤纤？什么事？老夫正忙着炼丹，长话短说！”
“长老莫急，”苏纤纤的语气放得又轻又缓，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弟子只是忽然想起，之前整理丹方时，看到一则关于‘小还丹’的古法炼制技巧，其中提到，在丹成前一刻，加入三厘‘星辰砂’，可让丹药的灵气蕴藏提升半成，且药性更温和。不知……”
她话还没说完，那头的声音就猛地拔高了，带着一丝震惊：“你说什么？星辰砂？胡闹！小还丹属木，星辰砂属金，金克木，加入此物，只会导致丹毁炉炸！”
“弟子起初也以为是这样。但那古法中说，关键在于时机和手法。需在丹液将凝未凝，药力循环至‘天枢穴’位之时，以离火之法，将星辰砂的庚金之气瞬间炼化，取其锐气，破开丹药成型前的最后一层壁障，方能功成。”苏-纤纤不疾不徐地解释着。
她所说的，自然不是什么古法，而是系统资料库里，关于小还丹的“付费精品优化攻略”。
传音符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足足过了十几息，宋长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没了之前的不耐，反而带着一丝凝重的探讨意味：“……丹液循环至天枢穴位……以离火之法炼化庚金之气……有点意思。你说的，是哪本古籍？”
“一本无名残卷，弟子也是偶然得之。”
又是一阵沉默。
“好，老夫姑且信你一次。若真能成功，就算你大功一件。说吧，找我何事？”
“弟子想请长老为我助力一件小事……”
【叮！好友‘丹痴宋老头’助力成功！当前进度70%！】
成了！
苏纤纤心中大喜，立刻准备联系最后一个人，炼器房的陈大师。
然而，就在她摸出第三张传音符时，一旁的陈九忽然站了起来，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一脸狐疑。
“奇怪，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味道？”
苏纤fenxian的心猛地一紧。
“什么味道？”李默也跟着嗅了嗅，“不就是沙子的味道吗？”
“不是，”陈九皱着眉，在营地里来回踱步，像一只寻找骚味的猎犬，“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很淡，但很不对劲。”
苏纤纤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这陈九的鼻子，比狗还灵！
“可能是昨晚那些沙蝎的血腥味，被风吹过来了吧。”她强作镇定地说道。
“不像……”陈九还在坚持，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几个水袋上。
苏纤纤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清雪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别磨蹭了，快走吧。我感觉……那股妖王的气息，好像离我们更近了。”
她的话，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陈九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再追究那点怪味了，立刻紧张地感应起来：“没错！那股威压……确实更清晰了！快走快走！”
一场危机，被林清雪轻描淡写地化解。
苏纤纤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林清雪只是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趁着众人收拾东西的混乱，飞快地激活了第三张传音符。
“陈大师！救命啊！”她直接上来就哭惨。
“嚎什么嚎！老子还没死呢！”陈大师暴躁的声音传来，“又有什么破事？”
“大师，您上次不是说，您的地火熔炉在炼制二阶上品法器时，火眼总是不稳吗？”
“是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找到解决办法了！”苏纤纤语速极快，“您在主火眼旁边，加刻一个‘巽风符阵’，不用太复杂，一阶的就行。它的作用不是助燃，而是引动气流，形成一个微型气旋，将地火之力束缚在中心，这样火候就不会外泄，自然就稳了！”
“胡说八道！风助火势，只会让火更旺更难控制！”
“不一样的，大师！关键在于气旋！是‘束缚’，不是‘吹拂’！您试试就知道了！”
那头沉默了。陈大师虽然脾气暴躁，但在炼器一道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任何可能提升技艺的方法，他都愿意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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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传音符那头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紧接着是陈大师压抑着狂喜的咆哮：“成了！竟然真的成了！哈哈哈！小丫头，你真是老子的福星！说吧，要什么好处！”
“请大师为我助力！”
【叮！好友‘暴躁老陈’助力成功！当前进度100%！】
【恭喜宿主，‘二阶灵水符’拼团成功！已存入系统空间！】
苏纤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纤纤师姐，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李默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可能是刚才联系宗门，消耗了些神念。”苏纤纤摆了摆手，随即从怀中又摸出一张空白符纸，对众人说道，“水源不多了，我这里还有一张品阶更高的灵水符，现在用了吧，我们把水袋都装满。”
陈九瞪大了眼睛：“你……你还有？”
苏纤fenxian没理他，只是将灵力注入那张空白符纸。在别人眼中，她只是在激活一张普通的符箓。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系统空间里的那张二阶灵水符，已经与她手中的空白符纸重叠，符文瞬间烙印了上去。
她将符纸向前一抛。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张薄薄的符纸在半空中无火自燃，化作点点蓝光。紧接着，空气中的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汇聚，在蓝光处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水球越聚越大，最后竟化作一道清澈的水流，哗啦啦地从半空中流淌下来，仿佛凭空出现了一口泉眼。
一股精纯至极的水灵气，伴随着甘甜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李默和陈九都看傻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干什么？接水啊！”苏纤纤没好气地喝道。
两人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拿着水袋冲上去接水。那水流冰凉清冽，入口甘甜，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仿佛一股清泉，瞬间洗去了所有的燥热与疲惫，连消耗的灵力都恢复了一丝。
“神了……真是神了……”陈九看着手中装满清水的袋子，喃喃自语，看苏纤纤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很快，所有的水袋都被装满。
苏纤纤收回心神，看向被自己单独放在一旁的那个有毒的水袋。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走到营地边缘，拧开盖子，准备将里面的毒水倒进沙子里，让沙漠的燥热将它蒸发干净。
然而，就在她倾斜水袋，毒水即将流出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却猛地凝固了。
借着初升的晨光，她清晰地看到，在那清澈的水底，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斑点，静静地悬浮在水中。它不是杂质，也不是沉淀物。
因为，就在苏纤纤注视它的时候，那个黑点，极其轻微地、富有节奏地……搏动了一下。
像一颗活着的，微缩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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