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仙帝的咆哮,不是单纯的声音。
那是一个统御仙界亿万年的存在,其意志与天地法则共鸣,所发出的怒吼。
整个葬仙谷的血腥气,都仿佛在这声音下凝固了一瞬。那些疯狂厮杀的仙人,动作不自觉地迟滞了片刻,神魂深处,对那至高无上的威严,依然残留着本能的敬畏。
“姻缘石?那是什么?”
涂山幺幺瘫在地上,脑子还是一片浆糊。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那个遥远而暴怒的声音,让她本就脆弱的神魂又是一阵抽痛。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怀里的小貂,茫然地看向渊皇。
渊皇没有理会她。
他脸上那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奇特神情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了兴致的,明显的不耐。
他慢条斯理地弯下腰,捡起那枚还在疯狂闪烁,几乎快要烧起来的传讯仙符。
“吵什么。”
他对着仙符,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那语气,就像一个凡人,在驱赶一只在耳边嗡嗡叫的苍蝇。
仙符另一头的昊天仙帝,显然被他这副态度气得不轻,咆哮声的分贝又拔高了几度。
“渊皇!你少给本帝装蒜!你身边那只狐狸,到底做了什么?!就在刚才,供奉在月老宫,监测三界姻缘走向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姻缘石,在同一时间,全部碎裂!”
“整个仙界的姻缘法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紊乱!这比逆缘组织造成的破坏,还要严重百倍!”
涂山幺幺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姻缘石……全碎了?
因为我?
一种比搞砸了青丘所有姻缘线,还要庞大万倍的恐慌感,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她好像把整个仙界的姻缘,都给……搞砸了?
她只是……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啊!
“哦?”
渊皇闻言,终于抬了抬眼皮,脸上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表情。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只吓得毛都快炸开的小狐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恶劣的笑意。
“你的石头碎了,与本尊何干?”
“你!”昊天仙帝气得语塞,“那只狐狸是你带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或许是你的石头,太旧了。”渊皇懒洋洋地开口,“用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了。”
“你……你放肆!”
“又或许,”渊皇打断了他,声音里那点笑意褪去,多了一种深沉的,让仙帝都感到心悸的幽远,“是天道,自己想换了。”
说完,他不等对方再有任何回应。
“咔嚓。”
一声轻响。
那枚代表着仙界至高权威,由万年仙玉炼制而成的传讯仙符,被他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捏成了齑粉。
金色的粉末,从他指间簌簌落下,飘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涂山幺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连呼吸都忘了。
那可是……仙帝的仙符啊……
渊皇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转过身,重新蹲了下来,与涂山幺幺平视。
这一次,他的瞳孔里,没有了之前的轻蔑与玩味。
那是一种极其专注的,仿佛在研究天地间最精妙构造的眼神。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件独一无二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认知的艺术品。
“你刚刚,做了什么?”他问,声音很轻。
“我……我……”涂山幺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我用了……‘羁绊·回响’……”
“回响?”渊皇咀嚼着这个词。
“就是……让那个……已经死去的老道长,他留在世间的执念,重新……响起来……”涂山幺-幺用自己贫乏的词汇,努力解释着,“我让他徒弟,听到了他师父心里,真正的话……”
渊皇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眸里,风暴在汇聚,星辰在幻灭。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再是为了嘲弄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找到了答案的愉悦。
“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丝毫压迫感。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触感,轻轻地,划过涂山幺幺的眉心。
“小宠物,你可真是……给了本尊一个天大的惊喜。”
“仙界的姻缘石,为何存在?”他像是老师在考校学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它们是‘天规’的体现。它们记录、监测、并固化那些早已被注定的‘缘’。”
“它们是秩序的维护者,也是秩序的囚徒。它们只能‘读’,不能‘写’。”
“而你,”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将什么东西,烙印进她的神魂深处,“你刚刚做的,不是‘读’,也不是‘修复’。”
“你是‘写’。”
“你从一个已经消散的灵魂里,凭空,‘写’出了一段新的‘因’。然后,用这个‘因’,强行扭转了另一个活人命中注定的‘果’。”
涂山幺-幺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她……她在“写”因果?
“这已经不是修复缘法了。”渊皇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于咏叹的魔力,“这是在……创造缘法。”
“你,就是新的‘天规’。”
“那些旧石头,它们无法理解你的存在。当一个全新的,更高维度的法则出现时,它们那套陈旧的,僵硬的体系,除了崩溃,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涂山幺幺彻底僵住了。
她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体里,到底流淌着怎样一种可怕的力量。
也终于明白了,爹娘为何要自我牺牲,为何要将这力量死死封印。
这不是什么牵红线的天赋。
这是……执掌众生命运的权柄!
“你……”她看着渊皇,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早就知道了?”
“不。”渊皇摇了摇头,眼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寻找一种,能够超越现有天地法则的‘道’。”
“我以为,那需要毁掉一切,在废墟之上重建。”
“但我现在发现,或许……还有另一种更有趣的方式。”
他的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她融化。
那不再是看宠物的眼神,也不再是看玩具的眼神。
那是寻道者,看到了“道”之化身的眼神。
他毕生所求的,那种定义万物,重塑秩序的至高力量,竟然,就以这样一种呆萌无害的形态,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占有她。
得到她。
研究她。
解剖她!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心底滋生。
涂山幺幺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渊皇却忽然收回了所有的情绪,重新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而高傲的魔尊姿态。
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这片依旧混乱的仙山。
“好了,小宠物,理论课上完了。”
“现在,该进入实践了。”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些依旧在血泊中翻滚,在疯狂中沉沦的仙人们。
“你已经找到了解药,也找到了抚平伤痛的办法。”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现在,去吧。”
“把他们,全都治好。”
涂山幺幺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全都……治好?
那意味着,她要让成千上万个仙人,在清醒之后,面对自己弑杀同门、背叛挚友、手刃亲族的,血淋淋的现实。
那将是,一片怎样的人间地狱?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犹豫,渊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怎么?做不到?”
“还是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恶魔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你需要我,帮你‘清理’一下,为你腾出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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