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身合火遁,借火元乱流之势,身形如一道跳跃闪烁的焰影,在狂暴的能量缝隙间极速穿行。他对空间的精妙掌控与《玉虚宝笈》中初步领悟的融元之法,使得这火海炼狱仿佛成了他专属的遁走通道。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已穿过核心区域最混乱的地带,周遭肆虐的烈焰与毒瘴威力骤减,来到了一处位于火窟边缘、相对稳定的狭窄平台。
平台位于一处向内凹陷的岩壁之下,地面刻画着已然极其黯淡、却依旧能辨认出玄奥轮廓的符文。这里,正是四百年前,崔南州与成全二人,在引动五火同潮、仓促封禁火口时,凭借刚刚到手的九宫塔奇珍部分威能,结合自身精血与全部信念,布下的最后一道封禁阵眼所在!
岁月无情,地火侵蚀,当年想必光华冲霄的封禁,如今已如风中之烛,残留的法力波动微乎其微,符文线条断裂处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湮灭于这片赤红之地。然而,张玄立于其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虽微弱却无比坚韧、百折不挠的意志残留。那是两位前辈义士,在功败垂成之际,为阻遏灾劫、为后人留下一线生机而倾注的信念与决绝!这股意志,历经四百年风火磨砺,未曾真正散去,反而与这残破的阵眼结构深深融为一体,成了它最后、也是最核心的支撑。
就在张玄驻足感应的刹那,后方核心区域,洪霄那狂暴、怨毒的气息猛然暴涨,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的凶兽,正以蛮横的姿态强行撕裂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速度极快地朝着边缘区域追袭而来!地仙巅峰的神识如同冰冷的触须,已然隐约扫过这片区域,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贪婪。
电光火石之间,张玄心念急转。若直接借助腾蛇环远遁,以洪霄之能,摆脱其神识锁定仍需费一番周折,且可能将灾祸引向外围接应的墨桓与孙八爷。目光扫过脚下这承载着前辈心血与意志的残破阵眼,一个念头骤然清晰——何不借此遗泽,再阻魔头一程?
他不再犹豫,身形稳稳立于阵眼中心最关键的符文节点之上。双手如穿花蝴蝶,结出一个古朴而玄妙的道印,体内那尚未被完全炼化、依旧磅礴汹涌的“渡厄紫金丹”药力,被他以精妙的控元之术引导而出,与他自身精纯无比、蕴含混沌生机的混沌玄罡完美融合。这股融合后的能量,浩大、精纯且带着一股生生不息的修复之意,被他依照某种冥冥中与脚下阵眼产生共鸣的玄妙轨迹,源源不断地、毫无保留地注入那残破黯淡的符文脉络之中!
“嗡——!”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响彻在神魂层面的清越震鸣陡然响起!仿佛沉睡了四百年的英灵被再度唤醒!得到这股远超当初布阵时、品质极高的新生力量灌注,那些本已濒临湮灭的符文,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草木,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流转,一股凝聚了四百年不屈坚守意志与新注入的浩瀚法力的磅礴气息冲天而起!
七彩光华并非扩散,而是在阵眼上空急速凝聚,化作一道厚实、凝练、虽不具凌厉攻击性,却散发着“万邪莫侵、亘古守护”意境的巨大光幕!光幕之上,隐约可见崔南州、成全二人模糊的身影一闪而逝,带着欣慰与决然。这道光幕,如同一位被重新赋予力量的忠诚卫士,带着跨越时空的使命感激昂,再次横亘在火窟核心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之间,将内外隔绝!
几乎就在七彩光幕彻底成型的下一秒——
“轰!”
洪霄那笼罩在漆黑妖焰中的身影,如同陨星般轰然而至!他脸上带着追丢猎物的焦躁与必杀的狠厉,挟着滔天怒焰,看也不看,便是一掌狠狠拍向那看似脆弱的光幕!这一掌,蕴含了他地仙巅峰的恐怖法力与无尽的怨毒,足以摧山断岳!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炸开!七彩光幕被这巨力冲击,顿时剧烈波动起来,表面光华流转加速,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然而,光幕仅仅是向内凹陷变形,光华虽急剧闪烁,却顽强地坚守住了最初的形态,未曾破碎!那凝聚其中的前辈意志与新注入的丹力玄罡,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韧性,将洪霄这含怒一击的力量层层化解、分散,最终牢牢阻隔在外!
洪霄只觉一掌如同拍在了浸水的万年玄牛皮革上,浑不受力,大部分力量竟被那流转的七彩光华引导、卸开,反震之力让他气血微涌。他愕然止住身形,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散发着令他厌恶的纯正浩大气息的光幕,尤其是感受到其中那丝熟悉又令他暴怒的、属于崔南州二人的残留意志,更是气得几乎吐血!
“又是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废物!还有那小辈!给本座破!破!破!”洪霄厉啸连连,状若疯虎,双掌齐出,一道道凝练的玄阴毒焰、狂暴的地火煞气,如同狂风暴雨般轰击在七彩光幕之上。光幕波澜再起,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显然无法长久支撑,但它依旧顽强地履行着最后的职责,将洪霄牢牢阻住,为张玄争取到了最宝贵的脱身时间。
张玄于光幕之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四百年因果、前辈心血与信念的土地,目光扫过那在洪霄疯狂攻击下摇曳却始终不坠的光幕,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他不再停留,亦无暇感叹。
左手腕上,腾蛇环彩光骤然一闪,厚土神遁之法全力发动!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他的身形瞬间模糊,化作一道细微的流光,融入岩壁地脉,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火窟外围,那处作为接应点的隐蔽洞府附近,空间微微波动,张玄的身影悄然浮现。早已通过阵法感应到他气息、焦急等待的墨桓与孙八爷立刻迎了上来。
“道兄!”
“老大!你没事吧?”
张玄微微颔首,脸色虽有些苍白,那是法力剧烈消耗与精神高度紧绷的后遗症,但眼神依旧清明沉静:“无妨,目标已得,速离此地!”
三人不再多言,默契地化作三道遁光,趁着洪霄还被那前人遗泽所化的光幕阻隔在内,迅速远离了这片依旧在咆哮怒吼的烟火崖。
九幽窟深处,万籁俱寂。
这里是玄阴教总坛的腹地,千百年来无数阴魂厉魄在此沉浮,地脉中涌动着精纯而狂暴的阴煞之气。甬道蜿蜒如巨蟒肠道,四壁是暗沉如血的“幽冥岩”,表面天然生成扭曲的鬼面纹路,在惨绿色“幽冥萤石”的微光映照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
空气粘稠得如同实质,混杂着腐肉、铁锈与某种奇异檀香的味道——那是总坛深处“万魂祭坛”常年焚烧“养魂香”的气味,闻之令人神魂昏沉,修为稍弱者,在此处待上三日便会神智错乱。
一间位于九幽窟第七层的密室,比江南别苑的幽水地宫更加阴森可怖。
密室呈不规则八边形,对应八卦方位,每一面墙壁都嵌着一具完整的“阴煞玉棺”,棺中封存着生前修为至少达到金丹期的修士尸身,历经秘法炼制百年,化作“守尸煞卫”。此刻八具玉棺棺盖半开,内中尸身双目紧闭,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威压。
密室中央,是一座以“九幽寒髓”整体雕琢而成的莲花法台。法台通体漆黑,表面却流淌着星辰般的银色光点,那是寒髓中天然凝结的“太阴星屑”。法台上,一个穿着墨色阴阳道袍的男童盘膝而坐,正是转世重修之身的阴阳叟司徒雷。
他看似只有五六岁,粉雕玉琢,但那双睁开的眸子却如万古寒渊,深不见底。周身黑白二色的阴阳之气缓缓流转,每一次呼吸都引动密室中八具“守尸煞卫”微微震颤,玉棺表面凝结出细密的黑色霜花。
“吱呀——”
沉重的玄铁石门向侧滑开,声音在死寂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绾绾与彩儿一前一后步入。绾绾依旧是一身粉纱长裙,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彩儿则换上了九幽窟侍女统一的灰黑服饰,垂首紧跟其后。
“奴婢绾绾(彩儿),拜见主人。”二人盈盈下拜,姿态恭顺如仪。
司徒雷的目光落在绾绾身上,孩童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与其外表极不相称的老谋深算:“起来吧。看来此番烟火崖之行,师妹收获颇丰。”
绾绾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柔媚入骨的侍妾笑容,但眼神已然不同。她挥手布下一层粉色的隔音禁制——这禁制并非防外,而是防内,防止八具“守尸煞卫”可能存在的窥探。
“托师兄洪福。”绾绾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疲惫与亢奋交织的奇异质感,“抢到两粒‘渡厄紫金丹’,服下一粒,修为已至元婴中期巅峰。另一粒在此,师兄或有用处。”
她掌心一翻,一粒紫气氤氲的丹丸浮现,浓郁的生机药香瞬间冲淡了室内的阴煞之气。
司徒雷眼中精光一闪,却不接丹丸,反而问道:“魔气如何?”
绾绾笑容微敛:“被药力刺激,躁动了一瞬,但已被天书道韵与‘冰心镇魔诀’压下。如今蛰伏更深,却也……更凝实了。”
“福祸相依。”司徒雷淡淡道,抬手示意她收回丹丸,“此丹于你用处更大,好生收着。说说正事吧,壶公崖与烟火崖的详细经过。”
绾绾开始汇报,语气简洁精准,不再有先前在江南别苑时那种刻意的柔媚与遮掩。
她从终南山壶公崖张玄破禁取《玉虚宝芨》说起,说到自己潜伏偷袭、被张玄以自爆法器逼退;又从烟火崖古仙禁制,说到张玄混沌化五行、硬撼地仙洪霄、在五火同潮与玉盘崩碎中夺取《道书副册》。
“……最关键的是,”绾绾眼中粉色光华流转,“他似乎有系统性地收集天书与古仙遗宝。从《盘荦天书》,到《玉虚宝芨》,再到《道书副册》,皆是直指大道的正统传承。此人图谋,绝非一时一地之争,而是……”
“而是要在正道峨眉、魔道诸派之外,走出一条自己的道。”司徒雷接过话头,孩童面容上露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与本座当年所想,何其相似。”
密室中一时寂静。
八具阴煞玉棺表面的黑色霜花悄然蔓延,发出极轻微的“咔咔”声。
良久,司徒雷缓缓开口:“此子命数混沌,天机遮掩,连谷辰那老鬼亲自推演都只能看到一片迷雾。但正因如此,才更可怕——不可测,便意味着变数无穷。”
他站起身,孩童身形在幽冥萤石的绿光下拖出扭曲的长影,走到密室东侧墙壁前。那里悬挂着一幅以“阴魂丝”织就的巨幅地图,标注着神州各处的灵山福地、古仙遗迹、魔道据点。
“从慈云寺初露锋芒至今,不过数年。”司徒雷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滇南到东海,从终南山到烟火崖,“筑基、金丹、元婴、散仙……这种晋升速度,亘古罕见。更可怕的是,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根基扎实,战力远超同阶。”
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绾绾脸上:“昊天镜破万法,九疑鼎吞天地,混沌之道演化五行……这三者,任意一种都足以造就一方巨擘。如今集于一人之身,再辅以他正在收集的天书大道……”
绾绾心中一凛:“师兄的意思是?”
“此子已成‘劫数’。”司徒雷一字一顿,声音冰冷,“非仅对我玄阴一脉,而是对此界现有格局的劫数。峨眉欲除之而后快,魔道各派觊觎其宝,散修之中或畏或羡……而他,似乎毫不在意,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行。”
他走回寒髓法台,重新盘膝坐下,黑白二色的阴阳之气再次开始流转。
“谷辰那老鬼,此次急召我回总坛,明面上是商议如何追查归化神音下落、应对峨眉开府,实则是想借我‘阴阳推演’之术,窥探张玄根底,甚至……”司徒雷冷笑一声,“借刀杀人。”
绾绾眸光一闪:“师兄打算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司徒雷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与其外表极不相符的狠辣与谋算,“谷辰重伤未愈,教内人心浮动,正是我等推进‘鸠占鹊巢’大计的良机。而张玄此子,或可成为搅动局势的关键棋子。”
他看向绾绾,语气转为郑重:“师妹,从今日起,你明面上依旧是我的侍妾‘绾绾’,暗地里,我要你全力做一件事——”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