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最后一丝属于掠食者的湮灭气息被混沌灵珠的碎片彻底消化、吸收。叶染掌心那枚暗紫色的晶体，光华内敛，变得温润如玉，仿佛一块天然形成的、未经雕琢的稀世宝石。
一股纯粹而磅礴的力量，顺着她的掌心经脉，缓缓融入四肢百骸。这股力量与她体内的混沌魔气同源，却又带着一种终结万物的寂灭属性。两股力量交汇，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叶染舒服地眯起了眼，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像一只吃饱了小鱼干后，在太阳下伸懒腰的猫。
“感觉如何？”敖烬走到她身边，他身上的龙威也因周遭虚空法则的平复而愈发凝实，举手投足间，空间都泛起细微的涟-漪。
“还行。”叶染抛了抛手里的碎片，又把它收了起来，“像是喝了一碗味道有点冲的汤，后劲还不错。就是前戏太长，有点不尽兴。”
她口中的“前戏”，指的是那个被她连锅端的虚空掠食者族群。
敖烬早已习惯她这种将灭族之战说成家常便饭的调调，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手，撕开一道通往三界的空间裂缝，金色的光门在黑暗的虚空中稳定下来。
“回家了，你的‘游乐场’，也不知道被那些小老鼠折腾成什么样了。”
“能折腾成什么样？”叶染不以为意地笑笑，率先踏入光门，“我走之前，玩具都摆得好好的，线也牵得牢牢的。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她对自己的布局，有着绝对的自信。灰牙是她扶持的傀儡，柳如烟是她刻意留下的搅局者，沈清辞是她废掉的棋子。这些人，就像她鱼缸里养的几条斗鱼，互相撕咬，才会更有观赏性。至于掀翻鱼缸？他们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本事。
然而，当两人穿过空间通道，重新踏上三界的土地时，叶染脸上的那份轻松惬意，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脚下，并非预想中灵气充沛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着血腥与怨气的燥热。天地间的灵气，也变得极不稳定，像是被人用一根粗大的棍子胡乱搅动过，有的地方稀薄得近乎枯竭，有的地方又淤积得如同化不开的浓痰，沉闷得让人胸口发堵。
整个三界，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原本健康运转的精密仪器，被一个外行胡乱拆开，又用错误的方式强行组装了起来，处处都透着一股不协调的、濒临崩溃的违和感。
“……有意思了。”叶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蹲下身，捻起一撮脚下的泥土。
泥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毫无生机。她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本源之力，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流失。
“这里是南域的青丘山脉，我记得，以前是狐族的地盘，灵气丰沛，草木繁盛。”敖烬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眼前的景象，却与“繁盛”二字没有半分关系。远处的山峦，像是被大火燎过，光秃秃的一片。曾经清澈的溪流，如今也已干涸，河床上只剩下龟裂的淤泥和一些不知名生物的骸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冷意。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飞往万妖窟，而是收敛了气息，化作两名普通的游方修士，朝着最近的人族城池——望月城行去。
距离望月城还有百里之遥，官道上的气氛就已显得异常压抑。往来的商旅稀少，且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警惕与不安。偶尔能看到的几队修士，也是衣甲鲜明，结队而行，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当他们终于抵达望手月城下时，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曾经那座以开放和繁华着称的商业大城，此刻竟筑起了高耸入云的城墙，墙体上闪烁着防御阵法的光芒。城门紧闭，只有一道小小的侧门可供出入。城墙之上，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妖兵，而那些妖兵的制服，并非任何一族的图腾，而是统一的、绣着狰狞狼头的黑色旗帜。
一队长长的队伍，正排在侧门外，等待着入城。队伍里，人族、妖族、甚至还有几个气息阴冷的魔修混杂其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耐与敢怒不敢言。
“凭什么！入城税又涨了？半个月前不是才涨过一次吗？你们这是抢劫！”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族壮汉，对着城门口的狼族守卫怒吼。
那名狼族守卫，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手里的长戟，不耐烦地敲了敲旁边立着的一块告示牌。
“陛下有令，自今日起，三界关隘税赋，再加一成。有意见，就滚去万妖窟，跟我们陛下说去。没钱，就滚蛋，别在这儿挡道。”
“陛下？”那壮汉愣住了，“什么陛下？三界什么时候有陛下了？”
“孤陋寡闻的蠢货！”狼族守卫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与自得，“连‘万妖之皇，三界之主’的灰牙陛下都不知道，你还做什么生意？滚滚滚！”
说着，他直接一戟将那壮汉扫到一边。壮汉敢怒不敢言，最终还是只能从储物袋里，肉痛地又摸出几块灵石，才被放行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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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染和敖烬站在队伍的末尾，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敖烬的面色，已经冷得快要结冰。
灰牙？陛下？三界之主？
他甚至都懒得动怒，只是觉得荒谬。一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一条叶染养来看门的狗，居然也敢自称“三界之主”？
而叶染，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嘴角却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没笑出声，但肩膀却在微微地颤抖。
有趣。
太有趣了。
她本以为，自己离开后，鱼缸里的斗鱼最多就是咬得更凶一些，没想到，其中最大最蠢的那条，居然妄想跳出鱼缸，变成一条龙。
她非但没有感到被背叛的愤怒，反而涌起一股病态的、类似于“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诡异欣慰感。
不错，不错，总算没白费她一番“栽培”。这胆子，都快比天还大了。
“你还笑得出来？”敖烬侧过头，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他不在乎灰牙称王称霸，但那句“三界之主”，无疑也将他龙族，划归到了臣服的范围之内。
“为什么不笑？”叶染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不觉得……这比一潭死水，要好玩多了吗？”
她拍了拍敖烬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人没有排队，而是身形一晃，便如同两道无形的青烟，轻易地穿过了城墙的防御阵法，出现在了城内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更加萧条。许多店铺都关着门，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写满了麻木与愁苦。原本热闹的茶楼酒肆，此刻也变得门可罗雀。
叶染和敖烬走进最大的一间酒楼，在角落里坐下。小二有气无力地走过来，将两杯寡淡如水的“灵茶”放在桌上。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都上来。”叶染屈指一弹，一块上品灵石落在小二的托盘里。
小二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一扫而空，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好嘞！客官您稍等！”
灵石的效用是显着的。很快，一桌丰盛的酒菜便被端了上来。
叶染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一边听着邻桌几个修士的低声交谈。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灰牙那个疯子，今天又下令，让四海龙族三日内去万妖窟觐见，否则就要亲自动手，扒了龙王们的皮！”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现在到处都是万妖窟的眼线！”
“怕什么！他还能管到我们头上来？他真以为自己是天道了？还敢对龙族下手，我看他是活腻了！”
“谁说不是呢？可现在三界通道都被他的人马控制了，我们宗门要运送一批药材去北域，硬是被他卡着，多刮了五成的利润！简直是敲骨吸髓！”
“唉，那位叶染大人和龙帝陛下，到底去哪儿了？他们要是再不回来，这三界，真要被那头疯狼给掀翻了……”
“砰！”
邻桌的话音未落，敖烬手中的玉箸，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
一股磅礴的、令人心悸的龙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又在瞬间被他强行收敛。但即便只有一刹那，整个酒楼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被一头远古的洪荒巨兽盯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叶染抬起眼，看向敖烬。
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丝毫情绪，那双金色的眼瞳，平静得像一片结了冰的深海。但叶染知道，在这片极致的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怒焰。
命四海龙王觐见？
扒龙皮？
很好。
叶染放下了筷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她终于明白，为何整个三界会变得如此乌烟瘴气。
原来，是她养的那条狗，不仅自己疯了，还妄图将爪子，伸向沉睡的真龙。
她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她心底升腾起来的那股凉意与……兴奋。
她转头，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云层，直接落在了那座被她亲手改造过的、如今却已变得狂妄而陌生的万妖窟。
“敖烬。”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嗯？”
“我想吃狼肉了。”她转回头，看着敖烬，眼睛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带骨头的那种，嚼起来，应该会很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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