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城墙在晨雾中显出轮廓时,林风叫醒了还在打瞌睡的艾米莉。
她揉了揉眼睛,凑到车窗边。
城墙很高,灰白色的巨石垒砌,目测超过十五米。
城墙上每隔三十米就有一座箭塔,塔顶飘着王国的金狮旗。
主城门已经排起了队——进城的马车、运货的板车、步行的商贩、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佣兵的小队,都等在缓缓前行的队伍里。
老汤姆把马车驶进队伍末尾。“每次来都得等,”他回头对车厢里说,“检查挺严的,特别是最近。”
林风透过车窗观察。
城门处有六名守城卫兵,两人检查车辆和货物,两人核验文书,还有两人挎着剑站在旁边警戒。
卫兵的动作不算粗暴,但很仔细,每辆马车都要掀开篷布看看,大件的行李还要打开。
等了约二十分钟,轮到他们了。
一个年轻的卫兵走到车边:“旅行目的?”
“参加秋季授勋仪式。”林风递出文书。
卫兵接过,翻开,目光在莉娅公主的签名和印章上停留了几秒。
他抬头看看林风,又看看艾米莉:“受荐者?”
“对。”
“行李需要检查,这是规定。”
林风点头,下车打开车厢后部的行李厢。
里面除了两人的随身衣物和简单用品,就只有艾米莉的药草包,还有几个阿尔方斯给的、看起来完全无害的炼金小装置——表面都是民用品的样式。
卫兵翻了翻,没发现异常,挥手放行。
马车驶进城门洞。
洞内很阴凉,墙壁上插着火把,火光在石壁上跳动。
穿过约十米深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王都的街道比林风想象的宽。
主街足够三辆马车并行,路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两侧是两层或三层的砖石建筑。
一楼几乎都是店铺:铁匠铺、裁缝店、面包房、杂货摊……招牌五颜六色,空气里混杂着刚出炉的面包香、马粪味、还有人群的汗味。
人很多。
穿着粗布衣服的平民挎着篮子匆匆走过,衣着光鲜的商人站在店铺门口交谈,几个孩子追着一只野猫跑过街角。
远处还能看到一座高耸的塔楼——那是法师塔,塔尖在晨光中泛着淡蓝的魔法光辉。
老汤姆放慢车速,在拥挤的街道上小心穿行。“两位大人,你们要在哪儿下?”
林风看了看手里的地址条:“先去银橡树旅店,在旧城区那边。”
“旧城区啊…”老汤姆的语气有点微妙,“那儿…不太安静。要不换家店?新城区的旅店干净些,也安全。”
“就这家。”
“行吧。”
马车拐进一条侧街。
街道变窄了,两边的建筑也显得老旧,有些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行人的衣着明显差了一个档次,几个蹲在墙角的人抬起头,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马车。
银橡树旅店是栋三层的老房子,木招牌上的橡树图案已经褪色。
门口没有马车停靠,只有一只瘦猫在台阶上舔爪子。
林风付了老汤姆剩余的车钱,又多给了五个铜币。“谢了,路上小心。”
“你们也是。”老汤姆收起钱,调转马车,“旧城区晚上别乱走,特别是东边那片。”
马车驶远。
林风和艾米莉提着行李走上旅店台阶。
旅店大堂光线昏暗,空气中有一股陈年的木头和麦酒混合的味道。
柜台后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右眼戴着一只皮眼罩。
他正在用一块破布擦酒杯,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住宿?”老头的声音沙哑。
“两间房,住七天。”林风说。
老头放下酒杯,从柜台下拿出本厚厚的登记簿。“名字,从哪来,来干嘛。”
“林风,艾米莉。从北境来,参加授勋仪式。”
老头的独眼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授勋的住旧城区?少见。房间一天八个铜币,包早餐。押金一天,先付。”
林风数出铜币放在柜台上。
老头收了钱,从墙上取下两把钥匙。“二楼,五号和六号。热水晚上七点到九点供应,过时不候。大门十点上锁,晚归的自己想办法。”
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
二楼走廊很窄,墙上挂着的油灯灯罩积了层灰,光线昏黄。
五号房和六号房相邻,门板薄得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林风打开五号房的门,里面很小,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窗户对着后面的小巷。
床单看起来还算干净。
他放下行李,走到窗边看了看。
小巷很安静,对面是另一栋老房子的后墙,墙上有几扇紧闭的窗户。
走廊传来敲门声,然后是艾米莉的声音:“林风?”
他开门。
艾米莉站在门口,表情有点不安。“这地方…是不是太偏了?”
“偏点好,”林风说,“新城区的旅店人多眼杂,我们进出容易被注意。这里安静,做什么都方便。”
“可那个老板看起来…”
“他叫老杰克,在这开了三十年旅店。”林风关上门,压低声音,“雷克斯给我的情报里提过他。老杰克不站任何一边,只要给钱,他什么都能弄到,也什么都不会问。我们需要这种人。”
艾米莉想了想:“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先安顿,然后出去转转。”林风从行李里取出一个钱袋,数出二十个银币,“我们去买点像样的衣服。授勋仪式要穿正式礼服,不能穿这身去。”
半小时后,两人走出旅店。
老杰克还在擦酒杯,头也没抬。
旧城区的街道比主街窄得多,两侧的建筑挤在一起,很多窗户外面挂着晾晒的衣服。
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几个孩子光着脚在巷子里追跑。
他们找到一家成衣店。
店面不大,架子上挂着的衣服料子普通,但样式还算齐全。
店主是个矮胖的中年女人,看到客人进门立刻堆起笑脸。
“两位需要什么?”
“两套参加正式场合的衣服。”林风说,“男士的礼服,女士的裙装。”
店主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身材:“现成的有几套,试试?”
艾米莉试了一条浅蓝色的长裙,林风试了一套深灰色的礼服。
衣服不算合身,但勉强能穿。付钱时,店主多看了他们两眼:“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嗯。”
“提醒一句,”店主压低声音,“旧城区晚上不太平。特别是东边的码头区和仓库区,最近老有人失踪。卫兵来了几趟,也没查出什么。”
“失踪?”
“嗯,都是些没什么人在意的:流浪汉、小贩、还有几个外地来的短工。”店主摇摇头,“有人说看见黑影把人拖进巷子,但第二天什么痕迹都没有。你们晚上尽量别出门。”
走出成衣店,艾米莉轻声说:“又一个失踪事件。”
“维克多需要实验样本,”林风说,“活人样本。流浪汉和小贩是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目标。”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市场。
市场里挤满了摊位,卖蔬菜的、卖肉的、卖廉价首饰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
空气里飘着鱼腥味和香料味。
在一个卖草药的摊位前,艾米莉停下脚步。
摊主是个老妇人,面前的摊子上摆着各种晒干的草药。
“有银叶草吗?”艾米莉问。
“有,刚晒干的。”老妇人从布袋里抓出一把,“十个铜币一把。”
艾米莉付钱,接过草药闻了闻。“品质不错。老人家,您这些草药是从哪采的?”
“城西的野地里。不过最近不太敢去了,”老妇人压低声音,“那边林子里…不太干净。我老伴上周去采药,回来就发烧说胡话,说看见树影在动,还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养了三天才缓过来。”
“树影在动?”
“嗯,他说树像活了一样,枝条会扭。但我去看过,就是普通的树。”老妇人摇摇头,“可能他老眼昏花了。”
艾米莉谢过老妇人,拿着草药走回林风身边。“又一个异常报告。树影活动…可能是自然能量被污染的表现。”
林风看向西边。
从市场这里能看到远处模糊的城墙轮廓,再往外就是郊野和树林。
“晚上我去看看。”
下午三点,他们回到旅店。
老杰克还在柜台后,这次他面前摆着个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林风走过去,放下一枚银币在柜台上。
老杰克抬起独眼。
“我需要消息,”林风说,“最近一个月,旧城区有什么特别的事?特别的人?或者…特别的东西出现?”
老杰克盯着银币看了几秒,伸手收起来。“特别的事多了。东码头区死了三个流浪汉,尸体发现时都干瘪得像放了几个月,但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西边林子有人说看见会动的树影。北边仓库区有间仓库半夜传出怪声,卫兵去看过,说是老鼠。”
“特别的人呢?”
“来了几个生面孔。有个穿黑袍的老头,租了码头区一个旧仓库,整天锁着门,不知道在搞什么。还有个戴面纱的女人,在贫民区开了个免费诊所,专治头疼发热,但有人说她给的药吃了会做怪梦。”
“免费诊所?”
“嗯,那女人自称‘慈悲修女’,说受神感召来帮助穷人。但她看人的眼神…冷冰冰的,不像慈悲。”老杰克挪动一枚棋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王都最近的大型活动,除了授勋仪式和丰收庆典,还有什么?”
“法师塔月底有场学术峰会,据说要展示什么新发现。拍卖行下周有场大拍卖,压轴的是一批从古代遗迹挖出来的东西,几个大家族都在盯着。哦对了,城北的角斗场下周末有场表演赛,赢家能得一百金币和骑士团的见习资格。”
林风又放下一枚银币。“那个黑袍老头和慈悲修女的详细地址。”
老杰克说了两个地址,然后收起第二枚银币。“提醒一句,别惹黑袍老头。我有个伙计好奇去他仓库附近转悠,第二天被人发现躺在巷子里,脑子烧坏了,只会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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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林风把地址记下来。艾米莉坐在床边整理刚买的草药。
“两个可疑目标,”林风说,“黑袍老头可能是维克多的手下,或者就是某个样本。慈悲修女…听起来像是用药物进行前期诱导。”
“今晚先去哪边?”
“西边林子。”林风看向窗外,“树影活动的报告如果属实,说明维克多的污染已经渗透到自然环境里。这比几个失踪案更危险。”
傍晚六点,旅店供应晚餐。
简单的炖菜和黑面包,味道普通但能吃饱。
大堂里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三个住客:一个看起来像小商人的中年男人,两个风尘仆仆的旅行者,三人各自坐在一桌,默默吃饭。
老杰克在柜台后擦酒杯,偶尔瞥一眼大堂。
吃完饭,林风和艾米莉回了房间。
林风从行李里取出通讯装置,接通翡翠林地。
“初号,收到吗?”
“信号清晰。林风,你们到王都了?”
“嗯,在旧城区的银橡树旅店。有件事需要你查:王都西边的林子,最近有自然能量异常的报告吗?”
短暂的停顿。“接入王都的公开市政记录…找到了。过去两周内,城卫队接到三起关于西林区的报告:一起是樵夫声称树木试图抓住他,一起是采药人报告植物异常枯萎,还有一起是巡逻队发现一片区域的土壤变成了暗红色。三起事件都被记录为幻觉或自然现象,未深入调查。”
“具体位置?”
“地图坐标已发送。三处地点相距不超过五百米,形成一个三角形区域。”
林风记下坐标。“另外,王都近期失踪人口的数据有吗?”
“市政记录显示过去三十天有四十七起失踪报案,其中三十一起发生在旧城区。失踪者多为社会边缘人群:流浪汉、短工、小贩。破案率百分之七。”
“实际数字可能更高,”林风说,“很多边缘人群失踪根本不会有人报案。维克多在收集样本,这些人是首选目标。”
通讯结束。
林风收起装置,看向艾米莉:“准备一下,我们十点出发。老杰克说大门十点上锁,但我们从二楼窗户下去。”
晚上九点五十,旅店大堂的油灯熄灭,老杰克锁上大门,回了自己房间。
走廊里安静下来。
十点整,林风打开窗户。
外面是小巷,没有灯光,只有远处主街方向传来的微弱光亮。
他把准备好的绳子系在床腿上,另一端扔出窗外。
艾米莉先下,动作轻巧。
林风紧随其后,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音。
小巷很暗,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潮湿的气味。
他们贴着墙走,很快来到主街。
夜晚的王都和白天的繁华不同,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醉汉摇摇晃晃走过,还有巡逻的卫兵小队。
他们避开主街,钻进小巷网络。
旧城区的小巷像迷宫,狭窄、弯曲,很多地方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林风凭着白天记下的路线前进,艾米莉紧跟在后。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城墙下的一个小门。
这是旧城区的侧门,晚上应该锁着,但林风看到锁已经被破坏了,虚掩着。
“有人先来了。”他低声说。
推开门,外面是城郊的野地。
再往西走一段,就是那片被称为西林区的树林。
树林在月光下显出黑黝黝的轮廓。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听起来和普通树林没什么不同。
但走近到约五十米时,艾米莉停下了。
“自然能量…不对劲。”她闭上眼睛,伸出手,掌心朝向前方的树林,“它们在…痛苦。”
林风看过去。
月光下的树林看起来依然正常,但仔细看,树干的阴影部分似乎比平常更浓,像墨汁一样在缓慢流动。
他抽出基座驱动器,但没有变身,只是启动了能量感知模式。
驱动器水晶亮起微光,将前方的能量场可视化。
视野变了。
整片树林笼罩在一层稀薄的暗红色雾气中。
雾气从地面渗出,缠绕着树干,渗入树叶。
一些树的根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被染了色。
“污染浓度百分之十二,还在缓慢上升。”零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污染源在地下,深度约三米。检测到生命反应…不止一个,至少七个,分布在半径一百米范围内。”
“活人?”
“生命体征微弱,但确实存在。位置…在地下。”
林风看向地面。
月光下的土地看起来平整普通,但能量感知显示,地下有三个暗红色的能量聚集点,每个点内部都有一个微弱的人类生命信号。
像被埋着的种子。
艾米莉也感知到了。
她脸色发白:“他们在下面…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林风蹲下身,手按在地面。装甲手套的传感器传回数据:土壤温度异常低,湿度正常,但魔力传导性提高了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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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面有东西。
不是自然形成的。
他站起身,正要说话,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不是风吹的。
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林风抓住艾米莉的手臂,快速后退到一棵大树后。
两人屏住呼吸。
树林深处,一棵树的影子开始拉伸、变形,从地面站了起来。
它有着模糊的人形轮廓,但全身由流动的阴影构成,只有眼睛位置亮着两点暗红的光。
阴影人形转过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它迈出一步,没有声音,但地面上的暗红雾气随着它的移动翻涌。
第二步。
第三步。
距离在缩短。
林风的手按在驱动器上,准备抽出卡片。
但就在这时,阴影人形忽然停住了。
它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召唤,然后转身,重新融入树林的黑暗,消失了。
树林恢复寂静。
过了整整一分钟,林风才松开手。
“它发现我们了,”艾米莉低声说,“但为什么没攻击?”
“因为时机未到。”林风看向树林深处,“维克多还在准备阶段,他不会让手下提前暴露。那个阴影…是守卫,或者哨兵。它的任务是确保这片污染区不被发现,不是主动出击。”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动静,才小心地退出了树林范围。
回到城墙侧门时,林风回头看了一眼西林区。
月光下,那片树林安静地立在那里,和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知道,那下面埋着人,埋着至少七个被当成样本储存的活人。
而树林本身,正在被慢慢改造成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回到旅店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林风从窗户爬进去,解开绳子,关好窗。
隔壁传来艾米莉轻微的落地声。
他坐在床边,打开通讯装置。
“初号,记录:王都西林区确认存在中度污染,地下埋藏至少七名活体样本。污染源深度三米,类型为暗红能量渗透。另发现阴影型守卫单位,疑似污染能量具现化产物。”
发送完毕。
他躺下,闭上眼睛,但睡意全无。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树林里那一幕:从地面站起的阴影,暗红的眼睛,还有地下那些微弱的心跳。
维克多的准备工作,比他们预估的进度更快,也更深入。
七天。
他们真的能在七天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阻止一个已经布局良久的疯子吗?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遥远而清晰。
林风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阴影。
能。
必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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