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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战争天灾

    魏岚沉默了几秒,然后问:“那会发生什么?既然神格结构承受不了,他会像你一样‘退休’吗?”

    莱克茜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没那么简单。”她说,“神明的‘自救本能’,比凡人想象的要强得多。就像人溺水时会拼命挣扎,哪怕抓住的是一根稻草——神明面对信仰崩溃的危机时,也会本能地想要‘回到正轨’。”

    “回到正轨?”魏岚重复这个词。

    “对,回到他最熟悉、最适应、最‘安全’的状态。”莱克茜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对战争之神来说,什么是最安全的状态?就是他刚被创造出来时的样子:纯粹的、为了生存和荣耀而战的战争,不是现在这种掺杂了太多政治算计、经济利益、领土野心的复杂战争。”

    魏岚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他会……”

    “他会尝试‘纠正’。”莱克茜接过话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通过信仰的链条,他的意志——或者说,他那正在被扭曲、挣扎着想回到原点的神格本能——会向下渗透,影响那些信仰他的兽人。”

    她看着魏岚,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悲哀的明澈:“你想象一下:一个部落的兽人酋长,原本计划发动一场袭击,是为了抢夺某个矿脉,好跟人类帝国交易铁器。他向战争之神祈祷胜利。

    “但战争之神接受到的,可能不只是‘求胜利’这个表层意愿,还有背后那一整套复杂的动机——经济利益、外交考量、长远规划。

    “这些复杂的东西,战争之神的神格处理不了。”莱克茜继续说,“但他的本能会驱使他做点什么。于是……”

    魏岚明白了:“让战争回归‘纯粹’?”

    “对。”莱克茜点头,“让战争变回战争本身——不是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为了荣耀,为了胜利,为了战斗的快感。就像最古老的兽人部落那样,打仗是因为‘我们想打’,而不是‘打了能换来什么’。”

    酒馆里安静得能听见荧光蘑菇灯发出的微弱滋滋声。

    魏岚慢慢喝了一口水,让冰凉的液体帮助自己理清思绪。

    “如果这种‘纠正’大规模发生,”他放下杯子,“兽人各部落会……”

    “会变得越来越好战,越来越‘纯粹’。”莱克茜接过话,语气里透着一股疲惫,“他们会逐渐忘记战争之外的考量。贸易?不重要。外交?没必要。长远发展?那是懦夫才想的事。战斗本身会成为目的,而不是手段。”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更可怕的是,这种‘纠正’可能是相互的。”

    “相互的?”

    “对。”莱克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战争之神的神格被扭曲的信仰冲击,本能地想要回到‘纯粹战争’的状态。而当他开始通过信仰通道向信徒施加这种影响时,兽人们会变得更渴望纯粹的战斗,更轻视战斗之外的一切。

    “然后呢?这些变得更‘纯粹’的兽人,向战争之神祈祷时,祈祷的内容也会更‘纯粹’——‘赐予我战斗的荣耀’、‘让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让我的战吼震撼敌人’。

    “这些‘纯粹’的信仰念头反馈回去,又会进一步强化战争之神‘回到原点’的本能。”莱克茜画了一个圈,“一个循环。一个可能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的循环。”

    魏岚的翡翠眼眸微微眯起。他听懂了。

    这不是单方面的灌输,而是相互作用。神明影响信徒,信徒的信仰又反过来塑造神明。如果这个循环朝着“纯粹战争”的方向转起来……

    “那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魏岚问。

    莱克茜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林冠城。那些发光真菌和藤蔓的光晕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清晰,像一片片漂浮在树海间的彩色星云。远处传来夜鸟的啼鸣,悠长而空灵,反而衬得酒馆里更加安静。

    “如果这个循环彻底完成,”莱克茜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敲在木桌上,“战争之神可能会变成……一台机器。”

    “机器?”

    “对。”她点头,“一台‘战争机器’。没有复杂的思考,没有多余的动机,只剩下最核心的指令:战斗,胜利,荣耀。而他的信徒——那些兽人——也会被这台机器同化,变成这台战争机器上的齿轮和刀刃。”

    魏岚想起了他在极地见过的一些东西。那些被永恒风暴打磨了千万年的冰川,坚硬、冰冷、只朝着一个方向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推进。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魏岚缓缓说,“当整个极北冰原的兽人部落,在这台‘战争机器’的影响下走到一起的时候……”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莱克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你觉得,谁会第一个遭殃?”

    答案不言而喻。

    寒冰荒原的南方,就是人类帝国北境广袤的平原和丘陵。那里有肥沃的土地,温暖的气候,丰富的物产,以及——在兽人眼中——不够“荣耀”地享受着和平生活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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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帝国会首当其冲。”莱克茜说,“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魏岚看着她。

    “兽人们真的会止步于一个人类帝国吗?”莱克茜反问,“一台被设定为‘纯粹战争’的机器,一旦启动,在燃料耗尽之前是不会停下的。而战争的‘燃料’是什么?是敌人,是战斗,是胜利。”

    她顿了顿:“如果兽人真的在战争之神的影响下统一起来,变成一股只知战斗的洪流,他们推平了人类帝国北境,接下来呢?他们会满足吗?”

    “不会。”魏岚自己给出了答案。

    “对,不会。”莱克茜点头,“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而‘战争机器’的存在意义就是战争本身。他们会继续向南,冲击人类帝国的腹地,甚至可能跨越龙脊山脉,进入西大陆。

    “黄金沙漠的财富?抢过来。艾斯特维尔港的航线?控制起来。破碎群岛的信仰?用战斧‘纠正’。”她每说一句,语气就更冷一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遇到抵抗,会流血,会死人。但这只会让战争更‘纯粹’,让信仰更‘狂热’。”

    魏岚想起奥希妮娅说战争之神是个“傻子”。现在看来,如果真到了莱克茜描述的那一步,那已经不是“傻”的问题了。

    那是一种……系统性的崩溃和异化。

    “如果战神真的彻底疯狂,”莱克茜的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那么恐怕在兽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这台战争机器都不会停下。他们会一直打下去,直到最后一个能挥舞战斧的兽人倒下,或者……直到整个世界再没有可以称之为‘敌人’的东西。”

    酒馆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魏岚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他来自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那里的战争虽然残酷,但至少是“人”打的战争——有目的,有算计,有开始也有结束。而莱克茜描述的,是一种被异化的神明意志驱动、自我强化的无限战争。

    那已经不是战争了,那是一种……天灾。

    “这种变化,”魏岚问,“什么时候会发生?”

    莱克茜摇了摇头。

    “不知道。”她说得很干脆,“信仰是一个很难测度的东西。它不像河水,你可以测量流速和流量。它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

    她拿起杯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又放下。

    “可能几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莱克茜继续说,“也许现在兽人部落还在分裂、内斗,那些‘纯粹战争’的种子已经在一些部落里发芽,只是还没长成参天大树。

    “也可能战争之神的神格比我想象的更坚韧,还能承受得住那些扭曲的信仰,暂时不会出大问题。

    “又或者……”她顿了顿,“也许他已经完成了神格的转换,正在重新学习与接纳这些新生的、更为复杂信仰。”

    魏岚皱眉:“你没有更确切的判断?”

    “我怎么判断?”莱克茜苦笑,“我现在只是个酒馆记账的。以前当神明时的那点感知能力,现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直觉。而且我已经‘退休’了,和那个层面的联系基本断了。”

    她看向魏岚,眼神认真:“我刚才说的,只是基于我对神明运作机制的理解,推演出来的可能性之一。而且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但可能性存在。”魏岚说。

    “对,可能性存在。”莱克茜承认,“就像你知道某个地方地下有岩浆,虽然现在还没喷发,但你知道它随时可能喷发——前提是条件合适。”

    聊天的氛围,结尾可留悬念。

    “所以……”莱克茜的声音将魏岚的思绪拉回,“我很清楚战争之神正在经历什么,或者说,可能正在经历什么。因为那种感觉,我经历过。

    “那段时间,每天涌入我意识的祈祷里,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是扭曲的。”她顿了顿,“不再是简单的‘请维护公正’,而是‘请让我钻这个空子’、‘请让这条法律对我的对手不利’、‘请让法官判我赢,哪怕证据不足’。”

    她抬起头,看向魏岚:“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就像……你明明是个裁缝,专门给人量身做衣服。但突然有一天,所有来找你的人都不想要合身的衣服了。

    “他们要么要求你把衣服做得一边长一边短,好让他们走路时显得腿不瘸;要么要求你在衣服里缝满暗袋,好让他们偷东西;要么干脆拿来一堆破布,要你拼成一件看起来像礼服的东西——哪怕穿上去就会散架。”

    莱克茜扯了扯嘴角:“我就是那个裁缝。那时候,我的神格开始不稳定。有时候我会突然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比如‘也许钻空子也是法律的一部分’,或者‘只要程序合法,结果公不公平不重要’。这些念头不是我自己的,是从那些扭曲的祈祷里渗透过来的。”

    魏岚想起她之前说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那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一两百年。”莱克茜喝了口水,“我的神国——那座图书馆和审判庭——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有些书架上的法典自动开始修改条款,有些卷宗里的判例记录变得前后矛盾。我自己坐在审判庭上时,有时候会说出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判决词。”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那感觉……很可怕。就像你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你的嘴在说别人的话,你的手在做别人的事。但你又清醒地知道,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