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暗中做手脚,落井下石,已是万幸!”
“父亲,请恕孩儿直言。”杨继业语气异常坚定,“以孩儿近来与许城主数次接触来看,许城主绝非那等心胸狭隘的宵小之辈。他出身太始道宗这等庞然大物,所见所闻,绝非我等偏居一隅的小城修士可以比拟。”
“连冯天雷那等被多位丹师判定为难以根治的根基之伤,他都能在数月内妙手回春,令其恢复有望。或许,对于父亲您这种有违常理的冲击失败状态,他也能看出些门道。”
杨继业看着父亲神色,见他虽仍沉着脸,但并未立刻斥责,似乎有所意动,便继续趁热打铁,分析利害:“即便退一万步说,父亲您依旧对许城主心存疑虑,认为他可能别有所图……那么,父亲,请您冷静思量一番,以许城主自来临波城后的所有行事来看,他所做的一切,对临波城整体,对我杨家而言,究竟是利是弊?”
杨震山看向儿子,示意他说下去。
“他重开别院,并未倚仗道宗势力强压我等,反而公开讲法,惠及全城散修;他与济川派建立稳定联系,为别院引入了新的资源渠道;他救治冯天雷,与冯家合作,稳定了冯家局势,避免了临波城因冯家衰落可能引发的动荡;他与我杨家炼器坊往来,不仅促成了大伯技艺突破,炼制出上品灵器,更开始了稳定的材料交易……”
“父亲,您仔细想想,他的这些举动,哪一件不是在为临波城引入活水,夯实根基?”杨继业条理清晰,“他把临波城经营得越好,越繁荣稳定,对我杨家这个临波城最大的家族而言,长远来看,难道不是好事吗?至少,比相互内耗要强得多。”
“许城主的眼界与图谋,恐怕远不止于这临波一城之地。与他保持合作,甚至深化关系,或许正是我杨家跳出这小城格局,接触更广阔天地的一条路径。反之,若因无端猜忌而将其彻底推向对立面,对我杨家而言,恐怕才是真正的祸端。”
“况且,”杨继业最后道,“父亲若是信不过孩儿的判断,何不去问问大伯?您最清楚大伯的性子,他看人极准,从不会为了人情世故而虚言奉承。若许城主真是那等不堪交往之人,大伯又岂会与他往来密切,甚至对其推崇备至?”
杨震山陷入沉默。大哥杨震烈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那是个真正心性纯粹之人,能被他认可并深交的,品性绝不会差。这一点,杨震山无法否认。
书房内安静了许久,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终于,杨震山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吧。此事……关系重大,且容为父再思量一二。若确无他法……便依你之言。”
两日后,初晨的阳光穿过云层,杨继业身着素净的长衫,来到了别院门前。通报之后,他被引至主殿。
见到许星遥,杨继业恭敬道:“许城主,继业冒昧前来叨扰。家父近来,身体似有……些许不适。久闻许城主医术通玄,故而斗胆前来,恭请许城主过府一趟,为家父查看一番,不知城主可否拨冗?”
许星遥闻言,心中已明白个大概。这“不适”,十有八九便与半月前那场戛然而止的玄根冲击失败有关。
他不动声色,只是平和地点了点头:“杨公子客气了。杨家主既有微恙,许某略通药理,自当尽力。请稍候片刻。”
这一次,他被直接引至了杨震山平日处理事务的书房。书房内陈设典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灵木气息。只有杨震山一人端坐在书案之后。
见到许星遥进来,杨震山从座椅上缓缓站起。这位杨家家主的面色比起两日前在静室外时似乎更显沉凝,眉宇间的疲惫被一种更深沉的思虑取代。他看向许星遥的目光极为复杂,既有本能的审视与警惕,又夹杂着一丝因自身困境而不得不向外求助的无奈,以及隐藏在最深处的期待与忐忑。
“许城主,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杨震山拱手为礼,保持着基本的礼节。
“杨家主客气了。不知家主召许某前来,具体所为何事?”许星遥还礼,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
杨震山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杨继业,杨继业会意,对着许星遥浅浅一礼,又看了父亲一眼,这才默默退出书房,并轻轻将房门带上,亲自守在外。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气氛变得更加凝肃。杨震山深吸一口气,不再迂回,开门见山道:“许城主是明白人,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前些时日,老夫闭关冲击玄根之境,最终……功败垂成。”
他目光炯炯地直视许星遥,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然而,此事蹊跷之处在于,事后老夫反复内视自查,却发现自己状态颇为奇异。既无经脉受损、灵力反噬之伤,修为境界也未曾跌落,反而……反而像是被卡在了某个关口,灵力虚浮不定,难以稳固。老夫翻阅族中所有相关典籍记载,未寻得任何类似先例。久闻许城主出身名门,见识广博,故而今日厚颜相请,望城主能不吝援手,为老夫诊断一番,看看能否寻得根源。”
“杨家主既然信得过许某,许某自当尽力。”许星遥道,“还请家主放松心神,容许某稍作探查。”
“有劳了。”杨震山盘膝坐下,闭上双目,收敛自身灵力波动,任由许星遥探查。只是其眉头微蹙,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许星遥走到杨震山身后,静立片刻,方才抬起右手,以食指轻轻点在其后心命门穴上。一缕温和的灵力,万分谨慎地向杨震山体内探去。
灵力一进入,许星遥心中便升起讶异之感。杨震山的经脉坚韧,灵力雄浑,远超寻常灵蜕圆满修士,甚至比一些刚入玄根的修士也不遑多让。然而,这些灵力却不够精粹,流转间带着几分生涩与涣散,仿佛缺乏统御,虽势大却失之凝练。
他的灵力继续深入,直至丹田气海。只见此处灵力氤氲,宛如一片浩瀚的云雾之海。在这灵力海洋的中心,道胎之上,悬浮着一枚若隐若现的奇异光点。
那光点仅有米粒大小,呈现出一种混沌未明的灰白色。它与道胎维持着一种疏离而静止的关系,既不吸纳周围灵力壮大自身,也不散发力量反哺气海,与整个丹田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
许星遥的灵力靠近那光点,仔细感应。顿时,一股微弱的气息传递回来。这气息,确实已然超脱了灵蜕境的范畴,触摸到了玄根境的门槛,却又像是一个在孕育初期便失去活力的胚胎,缺乏最关键的那一点“生机”,没有真正萌发。
“这是……灵种?不对,是灵种雏形!萌而未发,凝而未成!”许星遥心中震撼。这种状态,他在太始道宗的古籍中曾见过零星记载,被称为“滞种”,乃是修士冲击玄根境时,因诸般缘由,在灵种即将成形的最后关头强行中断或失败,导致灵种未能完全孕育成功,却又未曾完全溃散,以一种“未成品”的状态残存于丹田之中。
此等情况,可谓极其罕见,万中无一。因为绝大多数冲击失败的修士,要么灵种彻底溃散,修为大跌;要么遭到严重反噬,重伤濒死。
许星遥收回灵力,沉吟良久。
“许城主,如何?”杨震山睁开眼,急切地问道。
许星遥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杨家主这种情况,确实罕见。据许某所知,此乃‘灵种萌而未发’之象,可称为‘滞种’,亦可理解为……半步玄根。”
“灵种萌而未发?半步玄根?”杨震山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似有所悟,又似更添迷茫。
“不错。”许星遥点头,“家主当日冲击玄根,应是已完成了绝大部分的积累与蜕变,灵种雏形已在丹田中初步凝聚。然而,就在这最后一步,‘萌发生机’上,功亏一篑。”
“个中缘由,或许是多方面交织所致。或许是临波城周遭天地灵气的丰沛程度,不足以支撑那最后一步所需的瞬间汲取;或许,家主在冲击前的准备,存在瑕疵;亦或,家主在冲击过程中,感应到了后力不继的征兆,出于谨慎,当机立断收功自保……无论具体是哪一种或哪几种因素叠加,最终的结果便是,那枚本应显化生机的灵种,在即将彻底扎根道胎的刹那,失去了最后的推动力,凝固在了将成未成的状态,令您止步于门前,未能真正踏足其中。”
杨震山脸色变幻,既有恍然,又有苦涩:“原来如此……那,许城主,老夫这般不上不下的状态,于修行前路,会有什么挂碍?”
许星遥肃然道:“杨家主,恕许某直言,此种状态,弊大于利,凶险暗藏,犹如怀拥未爆之雷。”
“请许城主明言。”
“其利处,相对明显。”许星遥道,“家主毕竟半只脚踏过了那道门槛,因此您的灵识感知范围、体内灵力的总量,均已超越寻常灵蜕圆满的界限,甚至可与一些根基稍浅的初入玄根者比肩。此外,您对于身外天地灵气的感应与操控,也应比冲击之前更为得心应手一些。”
“那弊处呢?”杨震山最关心这个。
“弊处。”许星遥竖起一根手指,“其一,破境之难,倍增于前。这枚‘滞种’先天便带有一丝未竟全功的不圆满。日后若想再次尝试,彻底踏入玄根境,所需克服的障碍,将远比第一次冲击时更为苛刻。”
他稍作停顿,让杨震山消化这一信息,随即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亦是更为凶险的一点,便是此‘滞种’状态,本质极不稳定。向上突破之路固然艰难,但向下衰退,甚至骤然溃散的风险,却始终存在,且相很容易便会被触发。”
“比如,若家主与人争斗,灵力消耗过度,乃至伤及元气;或是心境遭遇重大冲击,悲喜惊怒失控;甚至仅仅是因修炼时行气稍有滞涩,灵力流转不够通畅……任何一种情况,都可能打破丹田内那份脆弱的平衡,导致‘滞种’发生动荡。”
他最后的话语并未完全说尽,但其中的警告之意已凛冽如寒风:“一旦‘滞种’失控溃散,那反噬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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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震山面色微微一白,他完全明白了那未尽之言意味着什么。灵种溃散,轻则修为境界暴跌,重则丹田破损,道胎崩塌,一身修为尽废,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那……若我什么也不做,只是维持现状,任由这‘滞种’自行存在,又会如何?”杨震山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许星遥缓缓摇头:“此法行不通。这枚‘滞种’因其根本上存在缺漏,难以如同真正的灵种那般,自行从外界汲取灵力。若放任不管,它只会缓慢地消耗宿主,也就是家主您自身的生命精元与灵力本源。这个过程或许因各人根基厚薄不同,会持续数年、十数年之久,看似平静,实则如同钝刀割肉。”
“其最终的结果……家主此生,将彻底断绝突破至玄根境的任何可能,并且,伴随着‘滞种’的缓慢萎缩与对您本源的持续汲取,您的修为境界将不可避免地步步倒退,重归灵蜕圆满乃至更低。”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杨震山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进,难如登天;退,道途断绝;维持,亦是慢性消亡。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杨震山的声音干涩。
许星遥沉默片刻,道:“此种困局,根本的解决之道,自古唯有一条。那便是积蓄力量,在条件完备时再次尝试,成功突破玄根境,使这枚‘滞种’补全缺陷,彻底转化为真正扎根道胎的‘灵种’。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取巧之法。许某虽出自太始道宗,见识过一些典籍,但自身修为眼界终究有限,并无良策可令家主立刻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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