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意识哪里是高冷不理人?
它分明一直在观察,在等待,在最恰当的时机,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许下承诺。
开辟轮回,重塑灵魂归宿,本就是她迟早要面对的一环。
只是此刻被以这种方式“催促”,还是让她有种微妙的感觉。
罢了。
她望向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那火山灵鱼、九天霞禽、深海明珠。
“确实……很美。” 她声音很轻,带着珍视,“你也应该,一直这么美下去。”
路还很长,伤疤很深。
但既然看见了,承诺了,那就去做。
二十年光阴,于修行者而言,恰如溪流过石,痕迹渐深却倏忽而逝。
穗安已彻底收拢消化了磐石巨灵王留下的“遗产”,本尊自七情树内苏醒。气息圆融内敛,周身道韵流转,与天地交感愈深。
她心中跃跃欲试,寻到相柳,直言要切磋一番。
群山深处并无山崩地裂的骇人声势,唯有道则与力量的精微碰撞,引动风雷隐隐,云霞变色。
最终罢手时,两人遥相对立,气息皆有些许紊乱,但眼中俱是了然与几分棋逢对手的快意。
伯仲之间。
这意味着,放眼如今大荒,她已稳稳站在了顶尖战力之列,有了真正践行心中蓝图的底气。
辞别之日,她对洪江与相柳坦言:“此去,我欲一统北荒妖族。”
洪江抚须,眼中有关切,亦有对雏鹰展翅的慨然:“放手去做。记住,东南群山与辰荣儿郎,永远是你的后盾。”
穗安深深一礼,目光掠过一旁沉默的白衣身影,未再多言,化作青光遁去。
她离去后,营帐内静默片刻。
相柳转向洪江,声音平直却坚定:“义父,我想去帮妹妹。”
洪江抬眼看他,虎目中是洞悉与了然,他大笑一声,拍了拍相柳的肩膀:“去吧!莫非你小看义父,觉得没了你,老子就扛不住西炎那几个鸟人了?
放心去!这边若有大战,自会传讯于你。”
相柳不再多言,躬身一礼,身形已如轻烟消散。
以他的速度,很快便追上了并未全力赶路的穗安。
流光停驻,白衣身影拦在前路。
穗安显出身形,看见相柳,眼中并无意外:“兄长追来,是想帮我吗?”
“那三个妖王,皆非易与之辈。幽冥鬼狼王诡异,焚天赤练王暴烈,千羽诡风王莫测。你一人应对,会很吃力。” 相柳道。
穗安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帮。这件事,我自己能做到。”
她顿了顿,看向东南方向,意有所指:“就像义父,他一个人也能和西炎对抗下去,尽管艰难,会有牺牲,但他背负着他的信念与责任,那是他的路,他的道。”
这话骤然刺中相柳心底某个他未曾深想、或不愿触碰的角落。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抓住了穗安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你什么意思?”
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几不可察地轻颤着,不是愤怒于被拒绝帮助,而源自本能的不安与恐慌。
穗安没有挣脱手腕,反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紧绷的肩膀上。
她的目光看进他眼底深处那片猝然涌现的无措与慌乱,声音放缓,却字字清晰:
“兄长,那是我与义父选择背负的‘道’与‘债’,与你无关。
我们是家人,但每个人心中,都应有独属于自己的‘道’,为之跋涉,为之负责,方能无悔此生。”
她的指尖,隔着他的衣衫,点了点他的心口位置,触感很轻,却重若千钧: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帮助我,帮助义父吗?”
相柳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喉结滚动了一下,迎着她那双过于清澈、仿佛能照见他灵魂深处荒芜的眼睛,一种混合着倔强、委屈与迷茫的情绪冲口而出:
“……不可以吗?”
把守护他们,作为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可以吗?
穗安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悲悯,那悲悯并非居高临下,而是源于理解与痛惜。
她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不可以。因为你是我们的亲人,是有血有肉、有自己魂魄的相柳,不是工具,不是附庸。所以,不可以。”
她望着他,一字一句,试图劈开他心上那层由漫长孤寂与报恩执念凝结的坚冰:
“你要为自己而活。
活着,要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或是逍遥于天地,无拘无束;或是称王称霸,建立功业;
或是痴迷一艺,穷究其理……总之,那是‘你’想要的,不是为任何人。”
为他而活?
为自己而活?
这念头荒谬得让他心口发堵,又尖锐得让他无所适从。
相柳眼中倏地闪过一点剧烈的水光,被他死死压住。
他盯着穗安,牙关紧咬,这人……这人竟还教训起他来了!
长久以来支撑他的某种东西仿佛被动摇了根基,不是愤怒于她的“不领情”,而是恐惧于她话语中描绘的那个需要他自己去填满的、空茫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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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觉陌生又汹涌,让他简直……简直要气疯了!
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相柳猛地甩开她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最终化作一声带着戾气的冷哼,身下白雕虚影闪现,载着他如一道流星,转眼消失在天际,速度快得近乎仓惶。
穗安独立云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那番话,是点破,也是试探,更是她必须划下的界限。
她未来的路,不会打出辰荣的旗号,甚至可能因为理念与道路的不同,最终与执着于复国大义的洪江义父,站上不同的路口。
届时,相柳……他又该何去何从?
逼他此刻去想,固然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有些路,终究要他自己睁开眼去看,去选。
悬空山,罡风如刀。
千羽诡风王就是她看到的那只九天霞禽。
它的攻击诡谲难防,时而化作风暴巨掌拍击,时而散作万千风针攒射,更能在空中任意腾挪,速度堪称北荒第一。
穗安立于狂暴风眼边缘,周身青光流转,化作层层叠叠的木质盾甲与柔韧藤蔓,与无处不在的风刃、音爆、魂啸抗衡。
她的攻击同样凌厉,七情树枝桠虚影时而在风暴中闪现,抽打、缠绕、绽放净化光华,试图扰乱风暴核心的精魄聚合。
然而,凌霄太过灵活,风无形体,许多攻击落在空处,而风暴的撕扯之力却在持续消耗她的防御。
一次,青色风暴陡然收缩,化作一支凝练到极致、几乎透明的风矛,以超越视觉的速度刺向穗安后心!
她险之又险地侧身,风矛擦过肩胛,带起一溜血光,护体青光剧烈荡漾。
无数风刃突然从四面八方无死角生成,如同一个绞杀牢笼向她合拢。
她低喝一声,脚下骤然生出粗大树根扎入山岩,身形硬生生拔高,头顶浮现七情树华盖虚影,七彩光雨洒落,才勉强抵住这轮绞杀,但脸色已微微发白。
战况胶着,穗安几次陷入险境,全靠底蕴深厚与应变迅捷才化险为夷。
远处云层之中,一身白衣几乎与流云融为一体的相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泛白,几次身形微动,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那风矛刺向她后心时,他周身煞气险些控制不住。
但最终,他只是更用力地捏紧了手指,唇线绷得死紧,强迫自己停留在原地。
一种混合着赌气、担忧、以及探究的复杂心绪煎熬着他。
“不是不需要我吗?不是有自己的道吗?那你自己打给我看。” 心底有个冰冷又带着痛感的声音在说。
他确实想看看,她所谓的“自己能做到”,面对如此诡诈难缠的对手,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这审视里,有关切,有未消的怒气,也有一丝不愿承认的、害怕再次被推开的小心翼翼。
他死死盯着战场,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座即将喷发却又强行压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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