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咱们回家吧。”王晨望着不远处那片熟悉的屋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王胜转过头,看着弟弟脸上褪去了北城的肃杀,多了几分少年本该有的柔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嗯,回家。
这些年一同经历的风雨,刀光剑影里的生死相依,此刻都化作了归途上的默契。
无需多言,彼此眼中都映着同一个方向,那里有炊烟,有亲人,有卸下所有防备的温暖。
脚下的路仿佛都变得柔软起来,连风里都带着柴火与饭菜的香气。
家门口的院子里,王晨的父亲正抡着斧头劈柴,木柴裂开的脆响在巷子里回荡;
母亲坐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鬓角的碎发微微发亮;
王胜的爹娘则在井边洗菜,水流哗哗,偶尔传来几句低声的说笑;
刘医师蹲在屋檐下,正低头捣鼓着草药,石臼里的药草被碾得细碎,散发出清苦却安心的味道。
五位老人各司其职,动作慢悠悠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安宁得像一幅未曾被惊扰的画。
“爹,娘,刘伯伯.....”王晨的声音刚响起,院子里的动静忽然一顿。
五位老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到院门口那两道熟悉的身影时,手里的活计“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王晨母亲的手还停在灶台边,柴火从指间滑落;王胜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几声沙哑的气音;
刘医师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下一刻,王晨的母亲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胜的母亲拉着丈夫的胳膊,哽咽着重复道:“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王晨的父亲放下斧头,大步走上前,粗糙的手掌在两个孩子肩上拍了又拍,眼眶红得厉害,最后只憋出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医师站起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转过身往屋里走,边走边抹着眼角:“我去看看锅里的粥......该熟了......”
老人们不擅长说那些滚烫的话,所有的牵挂、担忧与狂喜,都藏在颤抖的指尖、泛红的眼眶和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回来就好”里。
王晨和王胜望着眼前的亲人,鼻尖一酸,多年来的漂泊与艰险,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心头的暖流。
无论走多远,经历多少风雨,总有这样一个地方,有人守着烟火,等你回家。
众人激动的情绪稍定,才注意到王晨身边那位身形清瘦的老人。
“哦,我给你们介绍下,”王晨侧身让出位置,笑着道:“这是许伯伯。这一路上多亏有他照应,我们才能顺顺当当完成任务。
许泰闻言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明明自己才是受王晨庇护的人,怎么反倒成了“照顾”他们?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几句,却被王晨递来的一个温和眼神拦住了。
这些日子经王晨悉心调理,许泰的身子已好了大半。虽仍透着几分虚弱,脸色也带着病后的苍白,但已能自己走动,吃饭,寻常生活起居不成问题。
他心里清楚,这份安稳是用丹田中残存的灵力换来的,修为早已如退潮般散去,可他半点不觉得可惜。
这辈子在江湖上漂泊,像无根的浮萍,见惯了尔虞我诈,到老来本已了无牵挂。
如今能得王晨这般照拂,有个地方落脚,已是天大的福气,心里踏实得很。
没等许泰缓过神,王晨的母亲已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袖子往屋里让:“许大哥快进屋坐,路上辛苦了,我去烧壶热茶。”
王胜的父亲也在一旁附和:“对对,屋里暖和,快进来歇歇。”
刘医师瞅着许泰微微发颤的脚步和眼底的倦意,上前一步,看向王晨,眼神里带着询问:“我看许大哥身子骨似有些虚,可否让我把把脉?”
王晨点了点头:“有劳刘伯伯了。”
许泰依言伸出手腕,刘医师指尖搭在他的脉上,闭目凝神片刻。
脉息虽弱,却还算平稳,只是内里虚浮,隐隐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颓势。
他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不动声色地看了王晨一眼,那眼神里,有了然,也有几分叹惋。
王晨迎着刘医师的目光,轻声道:“刘伯伯,我想让许伯伯留在这里,和你们一同住些日子。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刘医师当即点头:“多个人多份热闹,许大哥尽管安心住下。”
王晨和王胜的父母也纷纷应和:“是啊是啊,家里房间够,许老弟别客气。”
许泰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朴实的话语,看着眼前几位老人真诚的笑脸,鼻子忽然一酸。
他这一生,见惯了趋炎附势,尝够了人情冷暖,从未想过,到了这把年纪,还能被这样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接纳,像家人一样待他。
王晨那句“彼此照应”,分明是怕他多心,特意给的体面。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堵得他喉头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
最终却只是红了眼眶,对着五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沙哑:“多谢......多谢各位。”
阳光透过院门照进来,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竟也添了几分暖意。
许泰望着院中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漂泊半生,终于寻到了一处可以停靠的岸。
随后的日子里,杜华、雷羽、雷悦、梦澜四人按照王晨的嘱咐,寻来了不少药材。
雷羽带回的多是滋补气血的珍品,长白山野山参,须根完整,断面呈琥珀色,能固本培元;还有几株枸杞,颗粒饱满,红玛瑙,最是温和养身。
杜华扛来一捆晒干的黄芪,根茎粗壮,切片后呈淡黄色,性温味甘,最宜补气健脾。
雷悦细心地整理出一叠当归,色泽棕红,断面油润,既能活血又能养血。
梦澜则寻来些寻常却实用的草药,如清热解毒的金银花、润肺止咳的川贝,还有安神助眠的远志,分门别类地码在医师的药柜里,以备不时之需。
刘医师蹲在药柜前,指尖拂过那些药材,嘴角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许泰现在的体质虚不受补,一味的用猛药只会虚火上涌,反伤根本,倒是这些寻常药材,慢慢调理,方能润物无声,固本培元。
他抬眼望向院中,王晨正帮着许泰搬一把竹椅到树荫下,动作不急不缓,眉宇间不见半分浮躁。
晨光落在他侧脸,轮廓分明,那份稳如泰山的沉静,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气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
刘医师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光景。那时王晨才十三岁,背着两袋糙米站在家门口,小脸憋得通红。
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眼里满是无措,只为求一剂能治母亲咳嗽的草药。那副局促又倔强的模样,仿佛还在昨日。
再看如今,侍奉长辈的温厚,和淡泊自守的通透。这变化,哪里是成长,分明是涅?重生。
刘医师拿起一株晒干的金银花,细碎的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他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暖意。
这孩子,不仅医术见识远超常人,更难得的是这份始终未变的仁心与细致。
院外传来王晨与许泰的谈话声,温和而从容,刘医师笑了笑,转身去灶房烧水,用这些寻常药材,慢慢熬一锅安神汤。
王晨与王胜则彻底放下了过往的纷扰,安心留在院里陪伴六位老人。
天刚蒙蒙亮,王晨便跟着两位父亲去后山砍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应声裂开,他动作娴熟,额角渗着细汗,却笑得自在;
王胜则帮着母亲们挑水做饭,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他添柴的动作有条不紊,偶尔被油烟呛到,惹得母亲们笑骂几句“毛手毛脚”。
日头升高时,院子里便热闹起来。许泰起初还拘谨,总想着搭把手,却被老人们按在椅子上歇着,说“好好休息”。
他看着王晨蹲在井边帮刘医师淘洗药材,王胜则在廊下帮着缝补衣物的母亲穿针引线。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连尘埃都看得分明,心里那点生分渐渐散去。
后来,他也会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忙前忙后,偶尔指点几句劈柴的诀窍,或是帮着择择菜,话不多,却满眼笑意。
傍晚时分,饭菜的香气飘满小院。一张方桌摆在院里,糙米饭配着自家种的青菜、腌好的咸菜,偶尔有碗炸得酥烂的肉汤,便是难得的佳肴。
八人围坐在一起,王晨母亲总往许泰碗里夹菜,刘医师则和许泰聊着草药的药性。
月亮升起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偶尔的咳嗽声。
王晨和王胜坐在门槛上,聊着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果子的事,许泰则在屋里听着老人们讲过去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平凡得像院角的野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温暖。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权谋算计,只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和彼此眼中真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