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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南境外阁

    在云志长老的带领下,王晨六人踏上了回南城的路。马车碾过官道的碎石,一路向南,所经之处,皆是提骑厂卫肆虐后的疮痍。

    曾繁华的城镇,如今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临街的店铺多半塌了半边,焦黑的木梁斜插在瓦砾中,墙面上还留着干涸的血痕。

    但已有百姓自发地清理废墟,有人搬着石块修补院墙,有人在空地上支起简易的棚屋。

    孩童拎着水桶来回奔走,虽然动作笨拙,眼里却有了活气,秩序虽未完全恢复,重建的种子已在废墟里发了芽。

    那些曾仗着厂卫势力作威作福的余孽,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

    有的在逃亡路上被愤怒的百姓围堵打死,尸体扔在乱葬岗;

    有的剃了须发,换上粗布衣裳,逃到偏远的村落,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生怕被人认出旧日身份,往昔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早已成了一场幻梦。

    王晨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望着窗外,心中五味杂陈。

    对上位者而言,这场动乱或许只是权力更迭的棋局,但对黎民百姓来说,却是灭顶的灾难。

    路边的土坡上,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妪正蹲在那里,用枯柴般的手扒着碎石,似乎在寻找什么能换粮的物件。

    她们的发髻散乱,脸上布满皱纹与污垢,见到马车经过,只是麻木地抬了抬头,又低下头继续翻找,眼里的光早已被苦难磨成了灰。

    不远处的树荫下,躺着一个壮年汉子,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裤管空荡荡的,露出的断肢处缠着发黑的破布。

    他怀里抱着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孩子大概是饿极了,正啃着一块沾了泥的树皮。

    汉子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却连一声完整的哭嚎都发不出来。

    还有一群流离失所的人,背着破旧的行囊,沿着官道缓缓挪动。

    他们中有的失去了爹娘,有的与妻儿失散,走得累了,就坐在路边,望着远方的天际线发呆。

    有人一辈子攒钱盖起的瓦房,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有人守了几代人的田产,被诬陷为“逆党”家产查抄,落得一无所有;

    更有人一觉醒来,亲人已倒在厂卫的刀下,只留自己孑然一身,连哭都找不到坟茔。

    马车驶过一座石桥,桥下的河水浑浊不堪,飘着些破烂的衣物。王晨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残卷。

    他忽然明白,所谓“治世之道”,从来不是朝堂上的权谋博弈,而是让这些饱经苦难的人,能重新拾起锄头,种好一亩田;

    能让孩子有粥喝,老人有屋住;能让他们穷其一生的努力,不必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车窗外,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是废墟里新长出的野草,倔强地探着头,像极了这些在苦难中挣扎却未放弃的人们。

    王晨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那份对“道”的迷茫,似乎在这一路的见闻里,渐渐清晰了几分。

    马车行至一处山坳时,身旁的许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暗红的血沫喷溅在衣襟上。

    他本就年迈体衰,受伤后更是油尽灯枯,此刻咳得身子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许堂主!”一旁照看的王胜心头一紧,立刻探出双掌按在许泰后心,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

    可许泰体内经脉早已淤塞如朽木,灵力行至半途便滞涩难行,稍有冲撞便引得他又是一阵呛咳。

    王胜眉头紧锁,不敢贸然加力,这副身子骨早已禁不起半点折腾,稍不留神便是雪上加霜,只能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灵力,如履薄冰。

    王晨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鸽卵大的金丹。

    丹药通体呈琥珀色,表面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撬开许泰紧闭的牙关,将金丹送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间滑下,甫一入体便如春雨润田般扩散开来。

    许泰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缓,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原本痉挛的手指缓缓舒展,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均匀起来。

    那股药力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他体内翻涌的浊气,又似清泉般涤荡着淤塞的经脉,让他暂时从濒死的边缘缓了过来。

    马车早已停稳,雷羽、梦澜等人纷纷围拢过来,看着许泰虚弱的模样,脸上满是难掩的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帮忙,只能焦急地搓着手。

    “没事,”王晨轻声安抚道,“许堂主暂无大碍。”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王晨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这丹药虽有吊命之效,副作用却也棘手,它会强行将丹田里残存的灵力与精血相融,以燃烧修为为代价滋养干涸的血脉,换来一时的安稳。

    代价便是,许泰的修为会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退化,直至彻底消散。

    这也是为何黄来儿再三请求带许泰回西部,马帮主也想将他接入烈马帮照料,王晨都未曾应允的原因。

    许泰的身子早已是风中残烛,他实在不忍再让老人家为俗事操劳,更不愿他卷入任何纷争。

    王晨望着靠在车壁上昏睡的许泰,鬓角的白发在颠簸中微微颤动。

    他想要的,不过是让这位半生坎坷的老者,能在最后的时光里,远离刀光剑影。

    安安静静地晒晒太阳,听听风声,像个寻常老人那般,平和地走完最后一程。

    一路风尘仆仆,马车终于驶入南城地界,停在了郊外那座熟悉的星云阁外阁。

    这里是王晨与王胜命运转折的起点,十三岁的王晨和十七岁的王胜,正是在云志长老的教导下,踏上了这条布满荆棘却也通往光明的修炼之路。

    回想一路走来的种种,刀光剑影,生死抉择,竟恍如一场梦。

    院外,南境暗夜司司长早已领着三百名星云阁弟子等候。

    见到云志长老走下马车,司长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额:“参见长老!”

    他抬起头时,眼眶已泛红,目光扫过一旁的王晨,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惊叹。

    他至今记得初见王晨时的模样,那孩子瘦瘦弱弱,提一袋大米都要憋红了脸。

    谁能想到,短短数年,这个曾让他暗中担忧”能否撑过入门考核”的少年,竟成了扭转北城危局的关键。

    那份力挽狂澜的沉稳,那份合体境圆满期的修为,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打心底里叹服。

    议事堂内,暗夜司司长向云志长老躬身禀报,将南境各城的重建事宜??详述:

    “......目前各城秩序已逐步恢复,流民安置点已设下十二处,商户陆续复市,只是骑余孽仍有逃窜至南境的,弟子已加派暗哨追查......”

    说到星云阁弟子的情况时,他声音一沉:“李进忠曾下令对星云阁进行清剿。

    幸得长老提前传讯,弟子们撤离及时,但......但内阁一百二十七名弟子未能脱出,尽数遭难。”

    “什么?”云志长老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杯沿。

    他闭上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内阁弟子,心性、修为、品行皆是上上之选,需通过层层考核与数年观察方能入选。

    一百二十七人,虽不至于动摇星云阁根基,却已是剜心般的重创,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曾被寄予厚望的未来。

    司长垂首道:“还有常思子长老驻守的凤凰城,若不是王晨策略得当,恐怕也难脱此劫。”

    云志长老沉默良久,脸上的疲惫之色更重,摆了摆手:“知晓了。

    你们先下去安顿,南境事务......暂由你多费心。”说罢,他起身离座,独自一人走向内院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将外界的声息隔绝。云志长老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那棵老槐树。

    可如今,树在,人非全,劫后余生的沉重与未来的隐忧交织在一起。

    让他不得不沉下心来,思索着如何在这风雨飘摇的天下,守住这份传承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