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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喜迎王师

    咸宁十五年,春初。

    长江南岸的风裹着湿气与硝烟,在紫金山巅盘旋不去。雷猛立于营帐之外,身披灰绿军服,肩章上绣着展翅雄鹰徽记。他望着远处南京城头飘扬的“兴武”黄旗,嘴角微扬:“朱棣还真当自己是天命所归了。”身旁副官低声问:“将军,我们真要等命令?以眼下兵力,突袭城门不过半日可破。”

    雷猛摇头:“不急。总统要的不是一座城,是一场戏??一场让天下人看清谁才是未来主宰的大戏。”他转身掀帘入帐,案前电报机正哒哒作响,最新密令刚刚送达:**“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待李可渡江,再行出击。”**

    他凝视良久,提笔批注:“遵令。然建议分兵两路,一路潜伏钟山密林,监控朱棣动向;另一路沿秦淮河布防,切断其水路补给。”传令既毕,又召来随军工匠队长:“轨道车调试如何?”

    “已可在城北废铁轨上低速运行,炮塔旋转灵活,机关枪试射精准。”

    “好。”雷猛沉声道,“告诉弟兄们,这不是远征,是回家。我们带来的不只是武器,是秩序、是法度、是能让百姓不再跪着活的日子。”

    同一时刻,苏州府外三十里。

    李可骑在高头大马上,甲胄未解,目光如炬。身后三十万大军列阵绵延,火炮森然,战鼓震天。前方斥候飞报:“主公!朱棣已于三日前入主南京,改元称制,祭告宗庙!”

    李可冷笑一声:“称制?他也配谈正统?”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东南:“传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我要在他登基大典上,亲手摘下他的脑袋!”

    幕僚急忙劝阻:“主公,我军连克数城,士卒疲惫,粮草亦有损耗。若贸然攻城,恐遭敌军内外夹击……”

    “你说的是蓝玉的志愿军?”李可打断,眼中寒光闪动,“一群海外蛮夷,靠几门洋炮就想翻天?让他们试试!”

    他策马前行几步,环视诸将:“你们知道我为何提前南下?因为蓝玉走了,南方乱了,人心散了。这个时候谁先打进南京,谁就是新朝开国之君!功名富贵,尽在眼前??谁敢退后一步,斩!”

    号角齐鸣,大军再度开拔。

    而在千里之外的巴达维亚,议会大厅内灯火通明。蓝玉并未停留太久,自那场历史性演讲之后,便立即登上旗舰“自由号”。临行前,他在议会留言簿上写下八个字:**“民之所向,虽远必达。”**

    此刻,十艘铁甲巡洋舰已穿越南海,驶入台湾海峡。舰队编队整齐,烟囱喷吐黑烟,螺旋桨搅动碧波,宛如钢铁巨兽破浪而来。舰桥之上,蓝玉手持望远镜,凝视东方地平线。副官报告:“总统,云南沐家已起兵响应,攻克大理、永昌二府,正向昆明推进。另据广州郑氏海商回报,第二批蒸汽战舰将于七日后抵达泉州港。”

    蓝玉点头,将望远镜收入皮套:“告诉沐承志,守住滇西即可,不必强攻昆明。我要他拖住朝廷西线兵力,不让一兵一卒东调。”顿了顿,又道:“同时发电报给姚广孝??让他放出消息:爪哇主力舰队已在路上,七日内必抵长江口。”

    副官犹豫:“可我们实际还需十日才能到达……”

    “我知道。”蓝玉微笑,“但谣言比船跑得快。只要人心信了,现实就会追上来。”

    话音刚落,电报机突然响起急促信号。译电员迅速破译,脸色骤变:“总统!南京急报:朱棣宣布正式登基,定国号‘大明中兴’,并下令全国清查‘共和余党’,凡藏匿爪哇军情报者,诛九族!”

    厅内众人哗然。

    蓝玉却只是轻轻一笑:“终于坐不住了。”他缓缓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长江下游一处:“他知道李可快到了,怕被夹击,所以急于确立名分,稳固人心。可惜啊……他越急,就越错。”

    他抬头下令:“调整航向,全速前进!我们要在他加冕典礼那天,出现在长江江面。”

    “是!”

    夜色渐深,星河低垂。舰队破浪疾驰,热气球升空侦察,轨道车在甲板上静静待命。这是一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军队??他们来自一个尚未被广泛认知的世界,带着议会制度、选举理念和现代战争机器,逆流而上,直指那个仍被帝制阴云笼罩的旧王朝心脏。

    而在这片土地的腹地,战火正吞噬江南。

    镇江失守第七日,李可先锋部队抵达浦口,与朱棣留守兵马爆发激战。双方火器对轰,炮声震彻江岸,尸横遍野。朱棣亲率骑兵出城迎敌,在龙潭一带展开决战。此役持续一日一夜,最终以朱棣暂退收场,但李可亦损失精锐万余,战线被迫停滞于江北。

    战报传回南京,朱棣暴怒:“雷猛那支夷军为何还不动手?难道真要坐看我与李可两败俱伤?”

    谋士跪奏:“王爷息怒。据细作观察,爪哇军并无异动,似在等待时机。且近日民间传言四起,皆称蓝玉将率百万大军乘铁船归来,更有甚者说其携‘雷神之炮’,可百里外取人性命……民心动摇,已有士绅暗中联络城外义军,意图响应。”

    朱棣沉默良久,忽而冷笑:“好一个蓝玉,不在其位,却仍能搅动风云。”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宫门外跪拜的新任官员,心中竟生一丝荒诞之感:他曾梦想这一刻??身穿龙袍,脚踏皇城,受万民朝贺。可如今真正站在这里,却发现四面楚歌,内忧外患,连呼吸都透着危险。

    “传旨下去,”他冷冷道,“即日起关闭六门,严查进出人员。凡言及‘爪哇救兵’者,视为妖言惑众,斩首示众。另派心腹接管城防,替换所有可疑将领。”

    命令刚下,忽闻宫外喧哗。一名侍卫跌撞闯入:“王爷!不好了!紫金山方向发现敌军踪迹,疑似爪哇军夜袭!”

    朱棣霍然起身:“终于来了?”

    却不料片刻后,又有快报传来:“非是进攻……他们是……在修路。”

    “修路?”

    “正是。数千士兵正在山间铺设铁轨,另有巨大机械运抵现场,形似车厢,却无牛马牵引……百姓围观如潮,皆称其为‘铁龙’。”

    朱霆怔住,半晌才喃喃道:“原来如此……他不是要打南京,是要建一座新城。”

    他忽然明白了蓝玉的用意??你不让我做皇帝?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权力。不是靠一座宫殿、一道圣旨、一场祭祀,而是靠铁路、电报、工厂与全民动员的战争机器。

    “他要把南京变成他的试验田。”朱棣咬牙,“让百姓亲眼看到,跟着他,能修铁路、通电讯、开银行、办学堂……而我呢?只能给他们一座祖宗牌位和几句忠孝仁义。”

    他颓然坐下,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而在更南边的泉州,姚广孝正主持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

    临时高等法院设于原通判衙门前广场,木台高筑,红旗招展。台上坐着五位法官,皆由卸任文官与商界代表组成,台下万人围观,屏息以待。第一桩案件,便是当年因私通朱棣嫌疑而被抄家斩首的泉州富商林氏冤案。

    原告家属当庭哭诉:“我父一生奉公守法,捐资助学,赈灾无数,只因拒绝向蓝总统行贿,便被诬陷通敌,满门男丁斩于市曹,女眷没入官妓……求青天还我公道!”

    全场哗然。

    姚广孝端坐监审席,面无表情听完陈述,转头问检控官:“证据何在?”

    “有当年刑部案卷、证人供词、抄家清单,以及……蓝总统亲批‘斩立决’手谕。”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

    姚广孝接过文书,缓缓翻开,目光落在那枚朱红印章上,良久不语。

    终于,他开口:“此案确属冤狱。经查,林氏从未与朱棣通信,所谓‘通敌’,实为地方官为夺其财产捏造罪名。时任通判张文?贪赃枉法,已伏诛;而总统蓝玉……”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虽出于战时紧急状态,但仍负领导责任。本庭裁定:恢复林氏名誉,归还全部产业,并由政府赔偿白银二十万两!”

    台下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一位老儒生颤巍巍上前:“和尚……不,大人,您这是在毁纲常啊!总统乃国家元首,岂能受法庭问责?”

    姚广孝淡淡道:“正因为他是总统,才更要守法。若掌权者可凌驾于律法之上,那与暴君何异?今日我们审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制度能否真正兑现承诺。”

    他站起身,面向百姓:“各位乡亲,过去几个月,我们杀人立威,是为了活命。现在,我们放人平反,是为了活得像个人。从今往后,泉州不再有‘钦定罪名’,不再有‘莫须有’之狱。若有冤屈,可上诉至此,直至巴达维亚最高法院!”

    人群中有人跪地叩首,有人痛哭失声,更有青年振臂高呼:“共和国万岁!”

    当晚,消息通过电报传遍七省。

    应天府残存的明朝旧臣惊恐万分,纷纷南逃;广州、宁波、杭州等地商会秘密集会,讨论是否承认爪哇政权;甚至连李可军中都有将领私下议论:“若那边真有法院能审总统,那咱们这辈子吃的苦,是不是也有个说法?”

    而在云南,沐承志接到电报后,立即召开军政会议。他站在昆明城墙上,对麾下将领朗声道:“兄弟们!爪哇共和国已正式承认我滇中自治政府,并承诺提供武器弹药、医疗设备及技术人员支援。他们不要我们的忠诚,只要我们的选择??是继续给北京当奴才,还是站起来,做自己的主人!”

    众将热血沸腾,齐声高呼:“愿随将军,共建新滇!”

    三日后,沐家军攻克昆明,俘虏朝廷派驻总督,宣布成立“西南民主联合政府”,脱离中央管辖,接受巴达维亚外交代表指导。

    与此同时,长江战局突变。

    李可不顾劝阻,执意强渡长江,在江阴段发动总攻。千舟竞发,炮火连天,两岸化为焦土。朱棣亲率水师迎击,双方鏖战三昼夜,终因装备差距悬殊,明军战舰接连沉没。李可大军成功登陆,直逼常州。

    就在此时,雷猛终于接到蓝玉密令:**“时机已至,立即行动。”**

    当夜,紫金山麓铁轨贯通。数十辆装甲轨道车启动引擎,履带碾碎冻土,炮塔缓缓转向南京城门。与此同时,五架热气球升空,悬挂巨型横幅,上书白底黑字:**“放下武器,保全性命;抵抗到底,唯有毁灭。”**

    南京城内大乱。

    朱棣连夜召集重臣商议对策,却见人人面如死灰。

    “王爷,”一名老将泣声道,“城中存粮仅够半月,百姓饿殍载道,军心涣散。且爪哇军器械诡异,若真发起攻击,城墙恐难坚守。”

    朱棣沉默良久,忽然问道:“蓝玉在哪?”

    “据闻仍在海上,预计七日后抵达。”

    他苦笑:“他还真是会挑时候。”

    次日黎明,雷猛下达最后通牒:**“限六个时辰内开城投降,交出政权,解散监国府,否则将实施全面军事打击。”**

    朱棣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远处铁轨上缓缓移动的钢铁巨兽,耳边传来百姓哀嚎、士兵私语、妻儿啼哭。他忽然想起湄洲岛上蓝玉说过的话:“若有一天,你真的只想做个普通人……来找我。我可以给你一块地,一间屋,一亩田,让你种一辈子的稻子。”

    那一刻,他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一生所争的一切。

    六个时辰过去,南京城门缓缓开启。

    朱棣身着素袍,步行而出,手中捧着监国印玺,置于木案之上。身后百官俯首跪地,无人敢仰视。

    雷猛骑马出列,接过印玺,宣读公告:“自即日起,南京进入军事管制期。所有武装力量就地缴械,接受整编;行政系统暂时保留,但须服从共和临时委员会指令;严禁任何形式的政治迫害,违者军法从事!”

    百姓围观,不知是喜是惧。

    直到一名孩童冲出人群,捡起地上一面撕碎的黄旗,点燃扔进火盆,高喊:“烧了旧皇帝,迎接新日子!”

    刹那间,欢呼如潮水般涌起。

    而在东海深处,晨曦初露。

    蓝玉站在“自由号”甲板上,手持电报,上面写着四个字:**“南京已降。”**

    他深吸一口气,将电报折好,放入胸前口袋。

    副官问:“总统,下一步怎么办?”

    蓝玉望向远方大陆,轻声道:“登陆。”

    “我们要去南京吗?”

    “不。”他摇头,“先去泉州。”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他们,”他嘴角微扬,“要让他们亲眼看见,一个不想当官的人,是怎么扛起整个时代的。”

    海风猎猎,战舰破浪。

    天空渐亮,朝阳喷薄而出,洒在舰队每一面飘扬的鹰旗之上。那旗帜上没有龙纹,没有凤饰,只有一行小字,镌刻于羽翼之下:

    **“人民授权,法律至上。”**

    咸宁十五年,春分。

    长江流域进入雨季前夕,大地湿润,万物萌动。这场始于权力之争、终于制度对决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蓝玉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战场,不在谈判桌,而在接下来的每一天??如何让那些曾跪着活的人,学会挺直腰杆走路;如何让那些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适应光明的到来。

    他不怕战斗。

    他只怕胜利之后,人们忘了为何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