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随着阮澜语走到近前,先是对阿苗点了点头,声音清亮自然地唤了一声:“阿苗姐。”
随即,她转向白未晞,“白姐姐,我叫林默,听澜语说起姐姐,觉得好奇,就跟着来瞧瞧,姐姐莫怪。”
她抬起头,那双澄澈沉静的眸子望向白未晞,目光直接而坦然。
白未晞点了点头。
阿苗在林默打招呼时,愈发显得局促,只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白姐姐,阿苗姐,林默也来了,正好!”阮澜语完全没在意阿苗的僵硬,拍着手,眼睛亮晶晶地提议:
“今天天气多好啊,潮水也退了!咱们别光坐着说话啦,我知道东边礁石滩那边有个小水湾,退潮后困住不少小鱼小虾,还有搁浅的贝类!咱们去弄点,生堆火烤着吃,可鲜了!”
她越说越兴奋,转向白未晞,带着点小炫耀,“白姐姐,我烤鱼可有一手了!阿婆教我的,用海盐抹了,慢火烤得焦黄,保管好吃!给你露一手!”
林默听了,脸上露出赞同的笑容,她看了一眼白未晞,又看看兴致勃勃的阮澜语和有些紧张的阿苗,声音爽利:“这主意好。自己弄来的吃着最香。就是要当心火,别把岸边枯草点着了。”
白未晞的目光掠过三个女孩——满眼期待的阮澜语,心事重重的阿苗,以及爽利沉静的林默。海风拂过庭院,带来远处码头卸货的号子声。
“可以。”&bp;她简短地应道。
“太好啦!”阮澜语欢呼一声,立刻张罗起来,“我知道阿婆的柴刀和火镰放哪儿!阿苗姐,你去我家屋后拿旧瓦片,垫着烤鱼最好!林默,你……”她看了看林默干净整齐的衣裙,想了想,“你帮忙拿佐料和海盐吧,阿婆灶台边那个小陶罐里就是!”
四个身影,三个女孩加一个沉默的白未晞,很快收拾了简单的东西,离开了小院,朝着岛屿东侧的礁石滩走去。
渔村不大,她们这一行人自然引人注目。
白未晞一身与海岛格格不入的麻衣布裙,容貌气度沉静得过分,身边跟着阮家丫头,还有家境明显困窘的阿苗,以及刚刚随官船归来的巡检家女儿。
这组合怎么看都有些扎眼。
路过村中那口公用淡水井时,几个正在打水的妇人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追着她们。
一个颧骨高耸的妇人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朝着白未晞的背影努了努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走出一段距离的几人隐约听见:“瞧见没?又是那个外乡女人……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怎地整日里跟这几个毛丫头混在一处耍?没个正形。”
另一个妇人撇了撇嘴接话道:“可不是么。来历不明不白的,在阮婆子那儿一住好些天。阿苗那丫头也是,自家活计不勤快帮着做,净跟着瞎跑。还有林家的,怎么也……”
“嘘!小声点!”第三个妇人年纪稍长,有些紧张地打断,“莫让人听见……”
“怕什么?”第一个妇人嗓门反而提了提,像是故意要让前面的人听到,“我说错了?这么大个人了,跟小娃儿们厮混,谁知道安的什么心!要我说,离这种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远点才好!没得带坏了孩子!”
这些话,顺着海风,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阮澜语正兴高采烈地跟林默比划着怎么烤鱼,听到后面的议论,脚步顿了一下,小脸上的笑容没了,她梗着脖子想回头,却被林默轻轻拉住了胳膊。
阿苗的头垂得更低了,脚步也变得有些迟疑,脸涨得通红,那些“自家活计不勤快”的话语像石头一样砸在她心上。她甚至不敢去看白未晞的表情。
林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先用力握了一下阮澜语的手,示意她别冲动,然后才停下脚步,侧过身,看向那几位妇人。
“阿婶们忙着呢。白姐姐是阮阿婆正经的客人,付钱住下的。我们几个一处玩,我爹娘都知道,没说不让。”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点力道,“我爹常说,海上讨生活,见过的外乡人多了,是善是恶,得自己长眼睛看,不能光靠耳朵听闲话。”
她年纪不大,但说话条理清楚,又抬出了当巡检的父亲和平日听来的道理,那几个妇人顿时有些讪讪。
那个嗓门大的还想嘀咕什么,被年长的妇人扯了扯袖子,终究没再大声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
林默这才转回身,对着阮澜语和阿苗轻松地笑了笑,眨眨眼:“走吧。”
白未晞将这一切收在眼底,深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光。
海风继续吹着,带着咸味,也似乎吹散了方才那点不和谐的杂音。
阮澜语松了口气,重新活泼起来,拉着阿苗加快脚步:“就是!快走快走,不理他们!”
阿苗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下白未晞平静无波的侧脸,又看了看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林默和阮澜语,心里那点难堪和沉重,似乎也被海风吹散了些。她小声应了一句,跟上了脚步。
阮澜语接着引路,领着她们绕过几块礁岩,果然看见一个被天然石壁半围住的小水洼,面积不大,水却清澈,能看见里面因退潮而被困住的一些小鱼小虾惊慌游动的影子,石壁上还附着些大小不一的牡蛎和蛤蜊。
“就是这里!”阮澜语放下手里的柴刀和小瓦罐,卷起裤腿和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腿和胳膊,“阿苗姐,我们捡柴火!林默,你弄佐料!白姐姐……”她看向白未晞,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排这位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客人,“你看着我们就行!”
林默已经利落地将装着海盐和小罐野葱末的陶罐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闻言笑道:“白姐姐坐着歇息便是!”她挽起了袖子,露出腕上一道不甚明显的旧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过。
阿苗默默地跟在阮澜语身后,开始拾捡枯枝和细碎木片。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捡了一堆。
林默则是找了一块扁平的石片,用水稍微冲洗,又从怀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开始熟练地刮取石壁上附着的牡蛎肉,撬开几个蛤蜊,将肥嫩的贝肉聚在洗净的大贝壳里。
白未晞依言在一块稍高且干燥的礁石上坐下,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裳和发丝。
她静静看着三个女孩忙碌。阮澜语活泼张扬,带着孩童纯粹的热情。阿苗沉默勤恳,努力融入却又透着不安。林默沉稳干练,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利落和章法,那柄匕首在她手中用得灵巧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