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彪想明白了。
陆沉月武艺高强,收服了不少江湖豪客。
云门五虎定然也是其中之五。
怪不得,记录五虎日常行为的册子上,没有半点别的。
全是五虎帮助邻里乡亲干活的好人好事。
比如老五帮李寡妇搬豆腐;
比如老三帮王寡妇家挑水;
比如老四帮各家寡妇看孩子;
比如老大帮着谷里修缮房子扛木头搬石头挑粪桶拉打车……
这逻辑就完全说得通了。
“对对对!”
“是是是!”
几个人哪里知道刘三刀是哪路神仙,但“洗心革面”四个字却是听......
风卷残云,马蹄如雷。三千铁骑分作三路,沿黑风谷南北夹击而行,夜色中不见火把,唯闻甲胄摩擦之声与战马粗重的喘息。陆十二亲率飞云骑居中突进,身后三百影卫如鬼魅随行,踏雪无痕。他们不走官道,专挑荒岭险径,借地形掩踪匿迹,直扑龙渊东口。
沿途所见,草木倒伏,积土松动,显有大批人马近期活动痕迹。十七伏地听声片刻,低声道:“不止一队。至少五百人以上,携带重型器械,正在挖掘岩层。”
“用炸药。”陆十二眯眼望向远处山体裂隙,“有人知道入口机关的位置。”
“是谁?”
“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他声音冷得像冰,“只有当年参与封库的旧部后人。”
十年前那一战后,为防武库重见天日引发祸乱,陆怀远临终前下令:凡知晓龙渊所在者,尽数削籍贬为庶民,流放边外,永不得归。其名单由忠武祠秘藏,仅传于继任守护者。如今竟有人泄露机密??那是对三万冤魂最赤裸的背叛。
子时三刻,队伍悄然抵近东口。月光被乌云遮蔽,天地漆黑如墨。前方山谷深处,火光点点,隐约传来铁镐凿石与号子声。探子回报:一支身着北狄服饰的队伍正强行开掘山壁,另有十余名汉人模样的工匠蹲在阵前绘图指挥,似在破解机关结构;外围更有两百精锐持刀警戒,皆是江湖亡命之徒,非正规军卒。
“果然是内外勾结。”十七咬牙,“这些败类,竟把祖宗血泪当买卖做!”
陆十二未语,只将穿云刀缓缓出鞘三分,寒光映照双目,如狼狩猎。
他低声下令:“影卫潜入,清除哨岗,不留活口;飞云骑绕至西侧断崖,封锁退路;我带十人正面突袭,引蛇出洞。”
“太险!”柳娘突然从后赶上,手中紧攥一枚铜铃??那是姑母留下的遗物,可召附近暗桩接应,“让我同去!”
“你不是战士。”陆十二头也不回,“守好后路,若有变故,立即点燃烽燧。”
话音落,人已跃下马背,披上黑色斗篷,率十名精锐贴着山岩阴影逼近敌营。
行动开始不过半炷香,外围哨兵已尽数无声倒下。火堆旁守夜之人尚未来得及呼喊,咽喉便已被割开。鲜血渗入雪地,迅速凝结成暗红斑块。陆十二如幽灵般穿过营地边缘,目光锁定那群工匠中的领头者??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手持罗盘比对山势,口中喃喃念着《地脉图》口诀。
是他。
**陈九章。**
当年工部司匠,曾协助陆怀远建造龙渊机关,也是唯一活着离开矿道的技术总管。战后因“知情太多”被削职为民,本该隐居江南,却不料在此现身。
陆十二眼中怒火翻涌。他曾派人暗访其家,得知其子早年病逝,孙女沦落青楼,以为此人早已心死。可现在看来,不过是用悲惨换银钱罢了。
他缓缓拔刀,正欲动手,忽听一声闷响??
轰!
东侧山壁猛然炸裂,碎石飞溅,烟尘冲天。原来敌人已破开第一道封印门,正准备进入内道。火光中,一名北狄将领模样的男子大笑而出:“找到了!神机武库就在下面!”
欢呼声四起。
陆十二知道,不能再等。
“杀!”
一声令下,三百飞云骑自断崖奔涌而下,铁蹄踏碎冰雪,枪锋直指敌阵核心。与此同时,影卫从四面八方突袭,短刃割喉,毒镖夺命,瞬间搅乱敌军阵型。陈九章惊骇转身,刚要逃窜,却被陆十二一脚踹翻在地。
“老东西,还认得我吗?”
陈九章抬头,看清来人面容,浑身颤抖:“陆……陆将军?你怎会……”
“你怎么不会?”陆十二踩住他胸口,刀尖抵喉,“你说过,这辈子最恨贪官污吏,宁死不做卖国贼。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我是被迫的!”他嘶声哭喊,“他们抓了我孙女!说若不打开龙渊,就将她千刀万剐!”
“所以你就出卖三万忠魂?”陆十二冷笑,“你以为你能救她?等他们拿到武库里的东西,第一个杀的就是知情人!”
陈九章怔住,眼中闪过悔意,却已迟了。
远处忽有一支鸣镝破空而来,尖啸刺耳。紧接着,山谷两侧山脊亮起点点火把,竟有千余名援军自高处压下,为首一人披玄甲、执长槊,赫然是兵部侍郎赵某的心腹爱将??**程烈**!
“原来如此。”陆十二终于明白,“不是北狄主导,而是朝廷有人想抢在我们之前掌控武库。”
十七疾步上前:“他们是冲着那份遗诏来的!一旦掌握‘代天巡狩’之权,便可名正言顺举兵清君侧,甚至……废立皇帝!”
“野心不小。”陆十二冷哼,“可惜,他们忘了,这把刀,从来不听圣旨。”
鼓声再起,云州军迅速列阵迎敌。飞云骑布“雁行阵”冲击侧翼,影卫散入林间狙杀弓手,陆十二亲率二十死士据守主道,誓死不让敌军踏入龙渊一步。
战斗甫一开始,便是血肉横飞。
程烈挥槊直取陆十二,招式狠辣迅捷,显然是练过军中绝学《破阵十三式》。两人交手不过五合,陆十二便识破其套路:“你是崔元衡门下弟子?”
“不错!”程烈狞笑,“师父虽死,但我等忠臣仍在!今日诛杀叛逆,重振朝纲!”
“忠臣?”陆十二怒极反笑,一刀荡开长槊,顺势斩断对方左臂,“你们才是毁了江山的蛀虫!”
刀光再闪,人头落地。
主将既亡,敌军士气骤降。加之地形不利,处处遭袭,很快陷入溃败。那些北狄士兵见势不妙,纷纷弃械投降;而参与挖掘的汉人工匠则跪地求饶,声称受胁迫而来。
唯有陈九章仍坐在雪地中,望着燃烧的火堆喃喃自语。
陆十二走过去,沉默良久,终是收刀入鞘。
“我不杀你。”他说,“但你要亲眼看着这一切结束。”
随即下令:“将所有俘虏押回云州,公开审讯;尸体集中焚烧,防止瘟疫;至于这处入口??”
他转身望向那道被炸开的裂口,眼神决然:“封死它。用火药填满通道,再以巨石镇压,立碑为记:‘此地埋骨三万,生者勿入’。”
命令下达后,工匠们连夜施工,直至次日清晨,整座山口已被彻底封闭,一块巨大石碑矗立于前,上书八个血字:**父债子偿,旧账新算**。
***
七日后,云州城公审大会。
广场搭起高台,百姓万人围观。一百三十七名俘虏跪于台下,其中既有北狄军官,也有中原亡命徒,更有六名朝廷命官??包括户部主事李某、兵部员外郎王某等,皆名列《逆臣录》之中。证据陈列于前:密信、账册、人证、赃物,件件确凿无疑。
陆十二立于台上,未着铠甲,仅穿粗布衣袍,声音平静却如雷霆贯耳:
“你们克扣抚恤银,致孤儿饿死街头;私通外敌,妄图窃取国器;背叛誓言,玷污将士忠魂。你们穿着官服,却比盗匪更恶;拿着俸禄,却比野兽更残。”
他顿了顿,扫视全场:
“今天,我不以朝廷名义审判你们,也不靠律法条文定罪。我以三万冤魂之名,以云州百姓之愿,以人间公道之义??”
“判你们??**死刑**。”
鼓声三响,刽子手行刑。一百三十七颗人头落地,鲜血浸透黄土。无人求饶,亦无骚乱。百姓静默注视,有人流泪,有人焚香祭拜亡亲,孩童被父母捂住眼睛,老人则颤巍巍叩首于地。
行刑毕,陆十二亲自点燃火堆,将所有罪证付之一炬。
他对众人道:“从今往后,云州之事,由民共议,由法裁决。凡官吏贪腐、欺压百姓者,无论出身,皆可举报。我们将设立‘鸣冤鼓’,每日辰时开放,任何人击鼓,主官必须当场受理。”
“我们不称王,不僭越,但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谁伤我百姓,我就斩谁。”
人群爆发出震天呐喊:“云州军!云州军!”
当晚,忠武祠灯火通明。陆十二独坐祠堂中央,面前摊开《神机百炼录》末卷。那页泛黄纸张上,赫然写着太祖遗诏全文,末尾盖有一枚朱印??“承天景命,忠勇可托”。
十七走进来,轻声问:“下一步怎么走?”
“挖。”陆十二合上书册,“既然他们想抢,那就说明,里面的东西真有用。”
“可父亲封库时说过,除非天下大乱、君不君臣不臣之时,否则绝不开启。”
“现在还不算大乱?”陆十二冷笑,“一个连孩子抚恤银都要贪的朝廷,还有什么资格谈秩序?”
他站起身,走向祠堂深处。那里有一幅巨大的山川舆图,红线密布,标注着全国各处要塞、粮仓、驿站、军械库位置。而在中央,赫然画着一座宫殿轮廓??紫禁城。
“我已经查清了。”他说,“《逆臣录》里的人,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掌控朝局的,是躲在幕后的‘青鸾阁’??一个由世家、宦官、权臣组成的秘密同盟,三十年来操纵官员任免、科举舞弊、边关战事,只为维持自身利益。”
“裕王知道吗?”
“他知道,但他动不了。”陆十二摇头,“所以他只能默察不究。而我能做的,就是一步步把这些人揪出来,让他们在阳光下曝尸。”
他取出一支朱笔,在地图上圈出三个地点:
**江南盐道、河北漕运、京畿卫戍。**
“先断财路,再削兵权,最后??”
他笔尖停在紫禁城上方,轻轻一点。
“逼他开口。”
***
一个月后,寒冬再临。
江南盐税暴增三成,商贾叫苦连天。而民间却流传起一本小册子,名为《盐蠹录》,详述户部如何与盐商勾结,虚报产量、偷逃税款、贿赂监察御史。每一桩都有凭证、人名、时间,甚至连某位尚书收受美人图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河北漕运码头接连发生“意外”:运粮船沉没、账册失火、管事暴毙。百姓传言,是“穿云刀”的影卫在动手。朝廷派员彻查,却发现每一起案件背后,都有兵部某侍郎的身影。
最惊人的是,京畿卫戍统领家中搜出北狄密信,内容竟是承诺助其夺取兵权,事后割让三城。皇帝震怒,当即罢免其职,牵连十余人落马。
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有大臣上奏弹劾陆十二“煽动民变、扰乱纲纪”,要求派大军征讨云州。
可诏书拟好三日,始终未能发出。因为六部中有四部尚书暗中反对,连一向保守的礼部大学士也叹道:“若真派兵,怕是未到云州,自己先乱了。”
裕王再次收到密报,看完后久久不语。
老太监低声问:“殿下,还要继续纵容下去吗?”
“这不是纵容。”裕王望着窗外飘雪,轻声道,“这是希望。”
“陆十二做的事,是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他替我撕开了那层遮羞布,让所有人看见,这座江山究竟烂到了哪里。”
“只要他还活着,朝廷就不敢彻底堕落。”
他提笔写下一封信,密封后交给心腹:
“送去云州,告诉他??**我欠他一顿酒。**”
***
腊月初八,云州城迎来第一场雪。
城门口,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入。车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面容憔悴,怀抱一名昏睡的幼童。她走到“抚孤堂”门前,颤抖着敲响铜钟。
柳娘开门,见她衣衫单薄,急忙扶进屋内。
“姐姐,你是?”
女子抬头,泪水滑落:“我……我是陈九章的孙女。爷爷临死前让我来找陆将军,说……他说对不起云州,对不起三万英灵。”
原来,陈九章在被押返途中绝食七日,临终前留下遗言:
“告诉陆将军,请他原谅一个走投无路的老人。我愿以死谢罪,只求他救救我的孙女,让她做个清白人。”
柳娘听罢,哽咽难言。
当夜,她将此事告知陆十二。
陆十二站在窗前,望着漫天飞雪,许久未动。
最终,他低声吩咐:“给她安排住处,送孩子去学堂读书。告诉她??”
“**清白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活出来的。**”
***
新年将至,云州城张灯结彩。
街头巷尾挂起红灯笼,孩童手持竹哨奔跑嬉戏,集市上摆满从各地运来的年货。忠武祠前香火不断,百姓自发供奉食物、布匹、纸钱,祭奠亡魂。
除夕之夜,陆十二登上城楼,与士兵同饮粗酒,共吃饺子。
十七递来一碗热汤,笑道:“今年总算能安心过年了。”
陆十二点头,却仍望向北方。
“还没完。”他说,“只要还有人吃不上饭,还有孩子流离失所,还有冤屈无人伸张??这场仗就没完。”
远处,一轮圆月升空,清辉洒落城墙。
忽然,一阵笛声响起,悠扬凄婉,似诉千年悲欢。
陆十二闭目倾听,仿佛又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十二郎,来,趁热吃,娘给你留了半个煎饼。”
他睁开眼,抹去眼角微湿,举起酒碗,面向全城:
“敬死去的人,也敬活着的人。”
“敬刀,也敬光。”
“敬这个??还没死透的天下。”
万众齐应,声震云霄。
而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深处,裕王独坐殿中,手中握着一枚铜钱??正是当年金水桥畔,陆十二扔进油灯的那枚“太平通宝”的同款。
他轻轻摩挲片刻,终于将它投入炉火。
火焰腾起,映照着他疲惫却坚定的脸庞。
他知道,真正的变革,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