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朕,都是为了大汉!》正文 第591章 想朕了?

    建兴五十一年春,雪融草青。

    断鞭关外积雪渐消,露出冻土斑驳的脊背,如大地撕裂后未愈的伤痕。这座曾因“一箭断鞭”而得名的雄关,千百年来见证了无数次铁蹄踏破、烽火连天。如今城墙虽依旧巍峨,但城门却日日敞开,商队络绎不绝,驼铃与汽笛声混响于风中。那块写着“天险可恃,人志更坚”的新匾,在晨光里泛着铜绿光泽,仿佛在低语:真正的屏障,早已不是砖石。

    关内驿站旁,一座不起眼的小屋悄然挂牌??“边民技术调解所”。屋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名叫阿兰娜,父亲是归附汉廷的乌桓骑兵,母亲则是南迁的汉人织工。她自幼随母习字,随父骑马,少年时考入格物学院西北分校,专攻“跨文化工程沟通”。毕业后本可留京任职,却执意回到这片祖辈征战的土地,说:“若没人愿意听两边说话,误会便永远比水渠还深。”

    这日清晨,两名牧民怒气冲冲闯入小屋。一人来自东麓营地,称西麓村民擅自改道引水渠,致其草场干涸;另一人则反驳,说是对方先毁了上游分水闸,才逼得他们另辟新渠。“我们按《草原用水公约》第三条行事!”“你们懂什么公约?那是纸上画的!我们祖宗喝了多少代的水,轮得到你来分?”

    阿兰娜不急不恼,只请二人坐下,端上热奶茶,又取出一幅触感地图铺于案上。这是她亲手制作的“立体流域模型”,以木雕山川为基,嵌入铜丝标记水流方向,再覆一层柔韧羊皮模拟地表渗透。她指尖轻抚模型,缓缓道:“你们看,春季融雪从三座雪山下来,汇成五条支流。若单走一条主道,必有村落断水;若均匀分流,每家只能得半碗。”

    她顿了顿,从抽屉取出一张泛黄图纸??正是陈九晚年口述、由苏菱整理的《多点蓄能引流法》手稿复印件。“我在引辽渠见过老匠人用这法子,不用大动土方,只需在坡顶建七个小型沉沙池,像串珠一样逐级缓冲水流。既能防洪,又能存水供旱季用。”

    两人俯身细看,手指不自觉跟着线条滑动。片刻后,东麓汉子皱眉:“可谁来修?谁来管?”

    “你们自己。”阿兰娜取出一份空白契约,“推选三位代表,一位识字记账,一位懂水利勘测,一位擅长调解纠纷。我教你们做简易水准仪,每月巡渠一次,记录水位、淤积、损耗。若有争执,先查数据,再议对策。若仍难决,再来找我。”

    两日后,两个村落联合动工。孩子们扛着竹竿当标杆,老人拄拐指挥挖沟位置,青年男女轮班挑土。七座沉沙池依次建成,池壁刻下双方族徽,中间嵌一块石碑,上书:“共水源,同命运。”

    消息传至洛阳,太子亲笔批阅:“此非小事,乃民心所向之兆。”遂命工部将“边民技术调解所”推广至十六处边疆要地,并拨专款培训“跨界协调员”。首批百人名单中,三成出自少数民族,四成为女性,最小者仅十九岁。

    同年夏,江南暴雨再临。

    荆州段长江水位暴涨,虽有虹梁桥下多座泵站日夜运转,仍有数村告急。然而这一次,百姓不再惊慌奔逃。水利合作社早于开春便组织演练,每户分配应急任务:青壮年组成“机动抢险队”,携带便携式防水布与折叠浮桥奔赴低洼区;妇孺则留守高处,启用地下储粮窖,架起蒸馏灶净化积水;孩童也不闲着,手持彩旗站在制高点,依颜色变换传递水文信号??红旗示警,黄旗待命,绿旗通行。

    更令人称奇者,是江陵城外新建的“智能预警塔”。此塔由徐砚主持设计,结合传统观云术与新型气压传感装置,塔顶悬一青铜风铃,内置磁控开关。当湿度超过阈值、风向突变东南时,铃铛自动鸣响,同时释放染色烟雾,三蓝一白,意为“大雨将至,准备分流”。

    柳芸虽已仙逝多年,但她当年立下的“警世双句”碑成了决策铁律。每当官员欲仓促筑坝,必先绕行查看旧碑。有一回,某县令主张填平一片湿地建新渠,被老农拦住:“此处曾淹。”县令冷笑:“那是从前!”老农颤声接道:“今不再?你还没试过呢!”最终经测量发现,该湿地正是天然滞洪区,一旦堵塞,下游三镇必遭灭顶。县令羞愧请辞,民间传为佳话。

    秋收之后,朝廷发布《全国生态工程年报》,首次将“自然调节能力”列为基建评估核心指标。报告中特别提及:“人类治水,不应以征服为目标,而应学会共舞。正如老匠人所说??最好的堤坝,往往是看不见的。”

    而在西域,一场跨越国界的科技协作正悄然成型。

    龟兹王发起的“丝路共水计划”已运行十年,十三国参与,共建地下水监测井一百零八眼,形成覆盖百万平方公里的数据网络。每一口井都配有太阳能供电的自动采样器,每日上传水质、水位、温度数据至敦煌总控中心。阿依古丽虽年逾七旬,仍坚持每月审阅报表,亲自标注异常点。

    这一日,系统警报突响:康居境内某井数据显示,pH值骤降,重金属含量超标。专家团队紧急会诊,判定系上游矿山私排废水所致。龟兹王立即下令关闭跨境输水管线,并派“技援快骑队”携检测设备星夜驰援。

    三日后,真相查明??竟是当地豪强暗中勾结外商,借采矿牟利,不顾牧民生死。证据确凿后,十三国召开“技术正义大会”,不派兵、不动刑,而是举办一场“环保修复竞标赛”:凡能提出有效治污方案者,不仅免除罚金,还可获得五年技术支持与国际融资优先权。

    最终胜出者,是一名二十岁的盲女工程师,名叫米娜。她自幼失明,却凭借超凡听觉与触觉,开发出一套“声波辨污系统”??通过敲击不同材质管道,依回音差异判断内部腐蚀程度;再以脚踩振动板感知水流脉动,推测污染物扩散路径。她的方案成本仅为传统手段三成,且无需电力,适合偏远地区推广。

    赛后,她站在讲台上,平静说道:“我看不见河流的颜色,但我听得见它的痛苦。如果技术不能疗愈伤痛,那它就不配被称为进步。”

    全场肃然,继而爆发出雷鸣掌声。龟兹王当场宣布,将“丝路共水计划”升级为“世界清源联盟”,并向全球开放数据接口。他在致辞中说:“文明的尺度,不在宫殿有多高,而在最弱者的呼吸是否自由。”

    与此同时,北方草原迎来前所未有的变革浪潮。

    “风吹来的水”工程进入第三期,三大人工湖周边已形成稳定绿洲带,植被覆盖率从不足百分之五升至六十二。昔日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如今半定居于“生态营寨”之中。每个营寨皆配备风力发电机组、雨水收集屋顶、沼气发酵池与远程医疗终端。孩子们白天在帐篷学堂学习算术与气象知识,傍晚则围坐篝火,听长老讲述祖先的英雄史诗??只是如今,故事结尾不再是“他斩敌三千”,而是“她建起第一座净水站”。

    这一年七月,“文明竞速大会”迎来史上最激烈角逐。冠军之争落在两名少女之间:一名来自匈奴旧部,驾驭最新款“无人驾驶放牧车”,依靠自制算法实现精准投喂;另一名则是安息移民后裔,操控一架改装无人机,不仅能喷洒有机肥料,还能实时拍摄作物长势并生成施肥建议图。

    比赛最后一关,突发沙尘暴。自动驾驶系统集体失灵,选手被迫手动接管。那位匈奴少女果断弃车,徒步引导羊群进入防风壕;而安息姑娘则冒险升空,利用风暴前最后十分钟完成航拍,为赛后灾后重建提供了宝贵影像资料。

    评审团陷入争论。有人赞前者勇敢务实,有人称后者前瞻创新。最终,阿古拉??那位曾打出“神泉”的草原技工,如今已是赛事总顾问??站出来道:“她们都赢了。一个保护了当下,一个照亮了未来。真正的文明,本就不该只有一种模样。”

    于是,历史上首次出现双冠军。奖品也前所未有:一台微型核聚变实验装置(由洛阳科学院友情提供),供两人合作研究“清洁能源驱动农业自动化”。颁奖时,两位少女紧紧相拥,台下万千观众齐声高呼:“风起之时,万物共生!”

    冬去春来,至建兴五十五年。

    天下太平已久,然人心未静。

    长安太学爆发一场激烈辩论:有年轻学子质疑,“万民共创会”权力过大,民间组织各自为政,恐致国家分裂。更有保守派上书,请求限制“基层创新奖”规模,重申“政令出于朝廷”。

    太子召集群臣议事,殿中气氛凝重。刘弘之孙刘峻任礼部侍郎,慷慨陈词:“昔秦皇焚书坑儒,只为统一思想;今若放任庶民妄议国策,恐生乱阶!”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喧哗。一名衣衫朴素的老妪被侍卫拦下,手中紧抱一只陶罐。她大声道:“我不要见官,我要见皇帝!这是我村三代人攒下的‘泥土档案’,你们谁敢说百姓无权说话?”

    太子闻声,命召入。老妪跪而不拜,打开陶罐,倒出数十包密封布袋,每袋贴一小签:**“建兴三十一年,洪水退后取于田底”“建兴四十载,新渠竣工当日土壤样本”“建兴五十载,稻花初绽时采集”**……共计五十七包,整整跨越二十四年。

    “我们村,”她声音沙哑,“每年春天都要取一次土,称重量,测酸碱,记虫害。这些不是泥土,是我们活过的证据。你说我们不懂大局?我们比谁都清楚,哪块地需要水,哪片坡该种树,哪个孩子最适合当测量员!”

    她抬头直视天子:“你要不要看看,这些年你们发下来的公文怎么说?‘统一规划’‘限期完成’‘不得擅改’……可你们谁来问过我们?我们不是牛马,是会思考的人!”

    满殿寂静。良久,太子起身,亲自接过陶罐,双手颤抖。他转身走向御案,提笔写下一道诏书:

    > “自即日起,凡重大民生工程立项,须经‘三议程序’:一议于州县衙门,二议于百姓议事堂,三议于万民共创会地方分会。三方达成共识,方可动工。若有分歧,延缓执行,直至协商解决。”

    诏书末尾,他加了一句父亲日记中的原话:

    > “做事的人,才有资格决定怎么做。”

    此令一出,举国震动。有人称其为“仁宗遗风再现”,也有人讥为“匠人干政”。但事实很快证明,那些经过“三议程序”的工程,工期平均缩短两成,预算超支率下降至百分之三,百姓满意度高达九十七。

    更深远的影响发生在人心深处。

    建兴五十六年清明,九十九棵松林再迎千人宣誓。新一代领誓者是一位十岁盲童女孩,名叫星芽。她出生时便双目失明,却能在三天内背完整本《节气与水文关系图谱》,并发明一种“节奏编码法”,将复杂数据转化为鼓点节奏,供其他视障儿童学习。

    她站在石碑前,双手抚过“死者有灵”四字,朗声道:

    > “我未曾见过你们的脸,但我知道你们走过的路。今天,我以触觉铭记承诺??纵使黑暗笼罩,我也要用指尖丈量光明。”

    身后千人齐应:

    > “我愿以所学服务生民,不以技艺谋私利,不以知识傲他人。纵使无人知晓,亦将默默前行,如风过野,不留名,唯留生机。”

    礼毕,众人散去。一位青年匠人 linger 在林间,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纽扣,轻轻嵌入石碑底部缝隙。这是他祖父的遗物??当年参与修建第一座风力提水站时,掉落于工地的工牌扣子。他曾问祖父:“您后悔一辈子没当官吗?”祖父答:“我修的每一座泵站都在替我说话。”

    风穿林而过,松针微响,似有回应。

    数月后,洛阳突发地震。

    震中位于伊阙附近,虽未造成大规模伤亡,但多处水利设施受损,部分村庄断水。百工联盟第一时间启动应急预案,“技援快骑队”携便携设备奔赴灾区。令人意外的是,受灾最重的赤松村竟未等待救援,而是自行组织抢修。

    村长是一名六十岁的老妇,名叫吴氏,年轻时曾旁听过柳芸讲课。她召集全村,依据“三级引流法”原理,临时搭建竹架水泵,利用倒塌房屋的倾斜屋顶作为导流槽,仅用两天便恢复基本供水。更令人惊叹者,他们在废墟中找出一块残破黑板,重新竖起,每日更新“灾后进度表”:今日疏通几段沟渠,明日更换几个阀门,后天计划重建哪段堤岸。

    一名年轻记者目睹此景,泪流满面,写下长篇报道《没有命令的秩序》。文中写道:“这里没有官差呵斥,没有文书往返,只有一个个名字写在黑板上,对应一项项任务。他们不是在等待拯救,而是在互相拯救。”

    文章传开,引发全国反思。有学者撰文指出:“真正的治理,不在权力集中,而在能力分布。当每一个普通人掌握解决问题的技术与信心时,灾难便再也无法击垮我们。”

    这一年冬,太子巡幸北疆。

    他在草原机械学堂演讲时说:“朕常思父皇遗言??‘真正的江山,在人心宽窄’。今日见你们用车轮丈量荒原,用齿轮转动希望,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人心之宽’。”

    他宣布,将“文明竞速大会”正式纳入国家科举体系,设立“实务功名”科,凡在农业、水利、医疗、交通等领域取得重大创新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授官职、享俸禄。首位获此殊荣的,便是当年打出“神泉”的阿古拉。她拒绝接受官衔,只求将奖金用于建设“草原女童技校”。

    她在答谢词中说:“我不是为了当官才学技术,而是为了让更多的女孩知道??她们的手,也能改变世界。”

    岁月如河,不舍昼夜。

    至建兴六十年,天下大治。

    黄河连续十八年未决堤,长江航运日均过船三千艘,西域十三国共用一套气象预警系统,南方瘴疠之地疟疾归零。万民共创会会员突破百万,涵盖渔民、樵夫、绣娘、货郎,甚至包括寺庙僧侣与道观炼丹师。他们不再被视为“旁门左道”,而是“民间智慧传承者”。

    格物学院教材更新至第一百二十版,首页仍是司马公那句话:

    > “制度才是根本。”

    但下方新增一行小字,据说是曹?临终前所授:

    > “而制度的根,扎在每一个愿意做事的人心里。”

    这一夜,星河依旧璀璨。

    松林深处,那块刻着“火种在我手里”的小字已被风雨磨淡,却始终无人清除。每逢清明,总有孩童在其下摆放新刻的木牌:“我也要修一座桥”“我想治好妈妈的病”“我要让沙漠开花”。

    风过万里,掠过稻浪翻滚的北疆,穿过书声琅琅的学堂,拂过仍在运转的水车与风轮,轻轻落在那一行早已斑驳却从未被遗忘的石碑文字上??

    “死者有灵,当知其名未灭;生者有志,自当继往开来。”

    而林深处,老妇那句未刻出的话,仍在风中流转:

    “只要还有人在做事,火就不会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