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竹叶,在桃源村的上空打着旋儿。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
林风已从当年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长成了挺拔英武的青年。他的剑眉下,双目愈发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深处的迷雾。三年来,秦老的教诲如春雨般浸润着他的武学之路,“长风剑法”已被他练得炉火纯青,手中那柄木剑早已换作秦老寻来的一柄青钢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挥剑时带起的风,能让三丈外的竹林簌簌作响。“流云诀”也已修至第四重,内力在经脉中流转时,如江河奔涌,再非昔日那般涓涓细流。
这日清晨,林风刚在竹林中练完剑,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却依旧平稳。他收剑回鞘,转身便见秦老站在不远处,身形比三年前更显佝偻,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古井。
“秦老。”林风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
秦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道:“风儿,你可知,为何这三年来,我只教你武功,却极少提及江湖中具体的门派与恩怨?”
林风一愣,他确实疑惑过。三年来,秦老偶尔会说些江湖轶事,却从不细说各大门派的底细,更不谈黑煞教如今的势力分布。他摇了摇头:“晚辈不知,只当是秦老觉得时机未到。”
“你说得对,是时机未到。”秦老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但今日,时机到了。”他转身往茅屋走去,“随我来。”
林风心中一紧,隐隐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默默跟在秦老身后。
茅屋内,陈设依旧简单,一张竹桌,几把竹椅,墙角堆着些干柴。秦老走到竹桌旁,从桌下摸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木盒上了锁,锁身早已锈迹斑斑。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木盒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三样东西:半块刻着“风”字的玉佩,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还有一封信。
秦老拿起那半块玉佩,递给林风:“这玉佩,你已见过。它本是一对,合起来便是‘长风’二字,是我长风镖局的信物。当年黑煞教伏击我们,便是为了抢夺这对玉佩,他们说,凭这对玉佩能找到传说中的‘玄铁令’。”
“玄铁令?”林风接过玉佩,触手冰凉,玉佩边缘的裂痕似乎还在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相传玄铁令是百年前一位绝世高手铸造,持有玄铁令者,可号令天下武林同道。”秦老的声音低沉,“我本不信这些传说,只当是黑煞教为了抢夺镖物编造的借口,可后来我才知道,那趟皇镖里,确实藏着与玄铁令相关的秘密。”他拿起那本小册子,“这是我镖局的名册,上面记着当年殉难的弟兄们的名字和籍贯。还有些,是侥幸逃脱、隐姓埋名的弟兄,我在他们的名字旁做了记号,或许,你日后能遇到他们。”
林风双手接过名册,册子很轻,握在手里却重如千钧。他翻开几页,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记着年龄、籍贯,还有擅长的武功。翻到后面,有些名字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零星的地址。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名字背后,是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是一个个等待被铭记的故事。
“这封信,是给你的。”秦老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林风亲启”四个字。
林风接过信,手指有些颤抖。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展开来,是秦老熟悉的字迹。
“风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不在人世。三年来,见你勤勉正直,老夫心中甚是欣慰。桃源村虽好,却非你久留之地。你的根,不该在这里,而在更广阔的江湖。黑煞教势大,当年的仇,我已无力报,但你不同,你还年轻,你的路还长。
你要记住,江湖不是只有打打杀杀,更有恩恩怨怨,有背叛,也有坚守。无论何时,莫忘初心,莫负良善。若遇不平事,当拔刀相助,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留得青山在,方可图长远。
那半块玉佩,你妥为收好。另半块在黑煞教教主手中,他们迟早会找到你。不必怕,也不必躲,该来的总会来。你要做的,是不断变强,强到能保护自己,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名册上的弟兄,若遇到,善待他们。他们都是忠勇之士,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他们。
还有,秦老这个名字,是假的。老夫本名秦长风。记住这个名字,或许有一天,你能用它,告慰长风镖局三百亡魂。
勿念,勿悲。江湖路远,保重自身。
秦长风 绝笔”
信上的字迹,到了最后几个字,有些潦草,像是写字的人力不从心。林风捧着信纸,指尖冰凉,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抬头看向秦老,声音带着哽咽:“秦老,您……”
秦老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疲惫,也带着几分欣慰:“风儿,老夫的大限,就在这几日了。当年的旧伤,早已伤及根本,能撑到现在,看到你长成器,已是上天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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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的!”林风上前一步,扶住秦老的胳膊,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秦老,您教我医术,我可以救您!我去找药,无论多远,我都去!”
秦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摇了摇头:“傻孩子,生老病死,本是常态。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生死,早已看淡。只是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嘱咐你。”他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格外郑重,“黑煞教的教主,名叫墨天行,武功深不可测,心狠手辣。他座下有左右二使,左使血无常,使一对判官笔,出手狠辣,从不留活口;右使影随风,擅长易容追踪,神出鬼没。你日后若遇到他们,切记不可轻敌。”
林风含泪点头,将秦老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还有,江湖中并非只有黑煞教这等邪派。少林、武当、峨眉等名门正派,虽各有立场,但大体上仍坚守正道。若遇危难,可向他们求助,但也要记住,人心隔肚皮,即便是名门正派,也未必都是良善之辈。”秦老的声音越来越低,“长风剑法的最后一式‘风卷残云’,我一直没教你,不是不想教,是你内力尚浅,强行修炼恐伤经脉。这式剑法的口诀,我写在信纸的背面,你日后内力深厚了,再自行参悟。”
林风连忙翻看信纸背面,果然有几行小字,正是“风卷残云”的口诀。他握紧信纸,只觉得那几行字烫得人心慌。
“秦老,您别再说了,歇歇吧。”林风哽咽着说。
秦老笑了笑,眼神变得温和:“风儿,老夫这一生,护镖无数,见过太多江湖险恶,也受过太多背叛。本以为会孤独终老,没想到在这桃源村,能遇到你这么个好孩子。你心性纯良,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老夫把长风镖局的希望,把那些弟兄的冤屈,都托付给你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还记得你刚学剑时,连木剑都握不稳,练‘风乍起’这招,总把自己绊倒。那时我就想,这孩子,虽笨,却有股不服输的劲……”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缓缓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窗外的竹林,仿佛看到了当年长风镖局意气风发的弟兄们,看到了自己年轻时护镖走江湖的模样。
“秦老?秦老!”林风连声呼唤,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窗外的秋风,似乎更紧了,卷起竹叶,敲打在茅屋的窗棂上,像是一首呜咽的离歌。
林风抱着秦老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秦老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没有放声大哭,只是紧紧地抱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这位教会他武功、教会他做人、视他如己出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才缓缓松开手。他用清水为秦老擦拭了身体,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然后,他在村后的竹林里,亲手为秦老挖了一座坟茔。没有墓碑,因为秦老说过,他这一生,欠了太多人,不配立碑。
林风在坟前跪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他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只是静静地跪着,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秦老教他练剑时严厉的眼神,纠正他内功时耐心的话语,偶尔露出的慈祥笑容,还有此刻信纸上那带着温度的字迹。
村民们知道了秦老的事,都来劝他节哀。村东头的王大娘端来一碗热粥,红着眼眶说:“林风,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好好活着,才对得起秦老的教诲啊。”
林风接过粥,对着王大娘深深一揖,然后一口口慢慢喝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秦老把那么多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能让秦老失望。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最后看了一眼秦老的坟茔,然后转身向村里走去。
他回到茅屋,将那半块玉佩、名册、信件仔细收好,贴身藏好。然后,他背上那柄青钢剑,又在行囊里装了些干粮和水。
村民们都来送他。他们知道,这个被秦老教出的青年,终究是要离开桃源村,去闯荡那个他曾无数次听闻的江湖。
“林风,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遇到难处,就回村里来看看。”
“别忘了,桃源村永远是你的家。”
一声声叮嘱,带着浓浓的乡情。林风对着村民们深深一拜:“多谢各位乡亲这几年的照拂,林风永世不忘。此去江湖,若有缘,定会回来探望大家。”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村庄,看了看村后那片见证了他汗水与成长的竹林,然后毅然转身,踏上了村外的小路。
朝阳升起,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脚步坚定,腰间的青钢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
江湖路远,前路未知。但林风知道,他的肩上,扛着一份沉甸甸的嘱托,一份跨越了生死的信任。他必须走下去,为了秦老,为了长风镖局的三百亡魂,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份对正义与坚守的执着。
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他送行,也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属于林风的江湖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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