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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0章 金殿之怒

    朝堂之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破虏那裹挟着边关风沙与血腥气的禀报,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砸在光滑的金砖上,也砸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口。

    上千狼尸,三颗高悬的妖狼首级,石壁上那入石三分的八个字……画面随着武将粗粝的叙述,无比清晰地烙进众人脑海。

    起初是震惊,难以置信的吸气声在殿内此起彼伏。

    当听到“犯我疆土,虽远必诛”八字时,不少武将的眼眶已然发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些文官也忘了仪态,张着嘴,眼神发直。

    无需明言,所有人都知道,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那个“消失”了数日的李长风,还能有谁?

    一个无官无职、甚至被先帝遗诏限制的白身,悄无声息地离开繁华京城,单枪匹马深入西境绝地,以雷霆手段荡平为祸一方的妖患,留下如此震撼的宣告。

    然后飘然离去,不求名,不图利,甚至……懒得回来听一句褒奖。

    “这……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啊……”队列中,不知是谁,低低地、颤抖地叹了一句。

    这声叹息,像是一粒火星,溅入了沉默的油锅。

    “壮哉!李公子真乃神人也!”一位白发老将军激动得胡子直抖,声音洪钟。

    “不计个人得失,唯念家国安危,此等胸襟,愧煞吾等……”

    “陛下,”礼部尚书周文渊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出列,深深一揖,“李公子之功,彪炳千秋。”

    武承嗣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他想起了自己朝堂上“畏首畏尾”的指责,想起了对李长风“心向楚国”的猜忌,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那石壁上的八个字,每一个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女皇唐玉宣端坐龙椅,将底下众人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

    她脸上泪痕早已拭净,只余下帝王的威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等议论声稍歇,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长风之功,天地可鉴。朕,亦不敢或忘。”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故,朕有三旨。”

    “第一,擢升李长风为镇国公,加九锡,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殿内微有骚动,但无人出言反对。

    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几乎是臣子所能获得的最高礼遇与信任。

    放在平日,必有御史跳出来大谈“礼制”、“祖训”,可此刻,所有人都觉得……理应如此。

    甚至觉得,那个家伙恐怕连朝服都懒得穿,这“殊荣”对他来说,还不如一壶好酒实在。

    “第二,”唐玉宣继续道,声音更沉凝了几分,“命礼部、鸿胪寺即日筹备,重启乾楚会盟。时间,定在下月初九。地点,岭南城。”

    这一次,殿内安静了一瞬。归还大泽三州,终究是许多人心里过不去的坎。

    “第三,”女皇不等有人反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待会盟事毕,朕将亲自主持,以国公之礼,迎段氏满门忠烈牌位入忠烈祠,享万世香火,以慰英灵,以正视听!”

    段家旧案,沉冤数十载,牵扯先帝,敏感至极。女皇此刻将其与会盟并提,其意不言自明——这是交易,是交代,更是她身为帝王,对忠良的忏悔与弥补,也是对李长风所求的最终回应。

    三条旨意,一条比一条重,一条比一条惊人。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多人脸上露出挣扎、权衡的神色。

    反对吗?李长风刚立下不世奇功,西境狼烟方熄,此时反对,于情于理,都显得凉薄且不识时务。

    赞同吗?那三州土地,那份固执的“祖制”尊严,又像鱼刺鲠在喉。

    漫长的静默在乾元殿中弥漫,只有殿外风吹旌旗的猎猎声响。

    唐玉宣静静等待着,指尖在龙椅扶手的螭首上轻轻摩挲,眸光深沉,看不出喜怒。

    终于,她缓缓起身,明黄的裙摆逶迤曳地:“既无异议,便照此……”

    “陛下!臣反对!”

    一声带着颤抖却异常执拗的声音,打断了女皇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兵部尚书武承嗣大步出列,再次跪倒在丹墀之下。

    他低着头,抱拳的双手指节捏得发白,显然内心也在激烈交战,但某种根深蒂固的观念,终究压过了方才的愧疚与震撼。

    “武卿还有何话?”唐玉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微微眯起了眼。

    武承嗣猛地抬头,脸色因激动而涨红:“陛下!李公子之功,臣五体投地!西境妖患得平,实乃天佑大乾,李公子居功至伟!

    然……然则功是功,过是过!国土之事,关乎国本,关乎列祖列宗浴血奋战打下的基业,岂能因一人之功,便轻易予人?

    此例一开,后世子孙将如何看我等?史笔如刀,陛下三思啊!”

    他声音洪亮,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与固执:“李公子要名,陛下可厚赏!要利,国库可厚赠!

    甚至……甚至他要尚公主,臣也绝无二话!唯独这割让国土,恕臣……万死不敢苟同!此非赏功,实乃……实乃自毁长城!”

    “武尚书!”曲妙音忍不住出声,俏脸含霜,“李公子所求,岂是名利美色?段氏昭雪,乃沉冤得雪,公道使然!

    会盟归地,乃是为消弭百年兵祸,换取边境安宁,共御外侮!岂能混为一谈?目光何以如此短浅!”

    “曲相!你……”武承嗣怒目而视。

    “够了!”

    一声脆响,打断了即将再起的争吵。

    只见龙椅之上,唐玉宣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她猛地抓起御案一角那方莹润剔透的羊脂玉砚,看也不看,朝着丹墀下,狠狠掼了出去!

    “啪——嚓——!”

    玉砚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瞬间粉身碎骨!

    碎片飞溅,其中一片甚至擦着武承嗣的额角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开,惊得所有人浑身一颤,瞠目结舌。

    就连曲妙音也吓住了,愕然望着御座之上那个胸口起伏、眼中仿佛燃烧着两簇冰冷火焰的年轻帝王。

    众臣皆是惶恐下跪,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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