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人的秘书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都站了起来连忙将杯中酒喝了。
司机着急下楼,将车开到楼下。
贺时年和几人的秘书来到另外一间包间的门口。
贺时年象征性敲了两下,然后轻轻将门推开。
这时,姚田茂先送省国资委和发改委的两个领导出来。
握手寒暄告别之后,贺时年送两人下楼。
因为常务副省长普泓熙还在里面,姚田茂自然不可能亲自送下楼。
而这个任务就落到了贺时年身上。
等送完人再上来的时候,贺时年先去隔壁茶室看了一......
晨光如刃,割裂了阳原县最后一丝夜色。县委招待所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贺时年合上楚星瑶的手写附录,将那页纸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贴身衣袋。他没有再看第二遍,但那行字已刻进骨髓:“历史不会自动前进,它需要有人推开第一扇门。”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被动卷入风暴的旁观者,而是手持火种、走向柴堆的人。
七点整,省纪委联合调查组四辆SUV驶入县城主干道,前后无引导车,亦无警笛开道,却自带一股压城黑云般的威势。车队直抵县委大院,在乌百高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领头车上走下一名身着深灰夹克的中年男子??省纪委第三监察室主任周正平,面无表情地亮出证件与查封令。
“根据省委统一部署,现对阳原县财政局、公安局、农村信用社及梯田景区管委会等单位启动专项纪律审查,请配合工作。”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玻璃上,清脆而致命。
乌百高站在台阶上,西装领带依旧笔挺,可额角渗出的汗珠暴露了他的慌乱。“周主任,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阳原一向风清气正,从未接到过任何正式通知……”
“通知?”周正平冷笑,“你们连扶贫资金都能拆成三十个虚假工程套现,还指望我们按常规流程给你们通风报信?”
人群哗然。围观干部中有倒吸冷气的,有低头避视的,更有几个年轻公务员眼神骤亮,仿佛终于看见天光破云。
贺时年立于姚田茂身后,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他看见赵承义匆匆从公安大楼方向赶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也看见城管队长黄彪躲在角落打电话,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知道,这张网正在收紧,而每一条挣扎的线,都是新的证据。
上午九点,调查组正式进驻办公。财政局地下档案室被全面封锁,技术人员带着密封箱逐份清点账册;县公安局所有监控服务器被强制接入省厅专线,原始数据实时上传备份;梯田景区十余家商户接到匿名通知,前往县工会设立的临时接待点登记受害情况。
与此同时,新华社内参编辑部的灯光彻夜未熄。
陈编辑反复比对材料包中的财务流水、录音片段与证人名单,最终拍板定稿。凌晨四点,题为《一座县城的双重面孔:GdP增长背后的血泪代价》的深度报道完成排版,进入送审流程。文中首次披露阳原县存在系统性权力寻租链条,并直指县委书记乌百高与其子乌浩宇长期纵容黑恶势力敛财,涉嫌滥用职权、贪污挪用专项资金逾两亿元。
“这篇稿子一发,”陈编辑对助手说,“不只是阳原要地震,整个东华州的政治生态都会重新洗牌。”
而在这场风暴的核心,贺时年并未停下脚步。
中午十二点,他借协助调查之名,单独约见了财政局副局长李维舟。地点选在县图书馆后楼一间废弃会议室,门窗紧闭,仅有头顶一盏老旧日光灯发出嗡鸣。
李维舟进门时双手抱臂,神情戒备。“贺主任找我?我不记得我们有过交集。”
“三年前,你女儿考上医学院,学费凑不齐,是你老婆偷偷把婚戒当了才撑过去。”贺时年开门见山,“后来你接了第一笔‘咨询费’,五万,来自黄广圣控制的宏远建设公司。从此,你就不再是那个会为孩子学费发愁的父亲了。”
李维舟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你以为那些钱是奖励?不,那是枷锁。”贺时年逼近一步,“他们就是要让你欠下道德债,好让你日后无法回头。现在,你每个月做假账帮他们洗钱,每年经手数千万转移资金,你以为你是功臣?你只是个记账的工具人。”
“我没有选择!”李维舟嘶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慌忙压低声音,“我不签字,下一个副局长就会签。我不干,我全家都得滚出体制!”
“所以你就让八千万元修路钱变成金矿的燃料?”贺时年冷冷反问,“你知道云岭乡有多少老人因为山路不通摔死吗?你知道那些孩子冬天走三小时泥路上学,就因为本该建桥的钱进了私囊?”
李维舟颓然跌坐,双手掩面。
“我可以保你。”贺时年语气忽然缓和,“只要你提供完整的资金流转路径图,包括每一笔虚假合同的签署人、审批流程、银行对接人员名单。你不是主谋,你是执行者。法律会区分责任层级。”
良久,李维舟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你要的不只是账本复印件吧?”
“我要你亲笔写下全过程,签字画押,附上录音。”贺时年递过一支录音笔,“而且,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谁是你们内部最早知道调查消息的人?是谁连夜销毁了一批电子档案?”
李维舟嘴唇微动,终是吐出两个字:“程九章。”
贺时年记下这个名字,心中已然明了??此人不仅是黄广圣代理人,更是整个“影子治理体”的操盘手,专司危机应对与风险切割。他早就在系统内安插眼线,一旦风吹草动,便启动应急机制。
“他还安排了一个备用计划。”李维舟低声补充,“如果查得太狠,他们会放出一段视频,说是你和周娴在咖啡馆密谋构陷乌书记,意图制造舆论绑架司法。”
贺时年冷笑:“栽赃嫁祸?他们还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离开图书馆时,天空再度阴沉下来。乌云低垂,似有暴雨将至。
回到招待所,老张已在房间等候,面色凝重。“程九章昨夜飞往省城,今早出现在省委某副秘书长办公室外。虽然没进去,但他和对方司机长时间交谈,极可能传递了某种信息。”
“果然。”贺时年眯起眼睛,“他们在试图逆转局势??用高层关系干扰调查进程。”
他当即拨通周娴电话:“告诉陈编辑,加快发稿节奏。我们必须在对方施压前,先把事实锚定在公众视野里。”
“可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周娴犹豫道,“目前只有部分证据公开,万一被反咬一口说我们断章取义……”
“那就把全部底牌亮出来。”贺时年斩钉截铁,“把楚星瑶的研究报告核心内容整合进去,加上赵承义保留的案卷编号、李维舟即将提交的资金流向图、三家农家乐店主的实名举报视频。我们不能再等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终是传来一声轻叹:“好。我会亲自把材料送到陈编辑手上。”
傍晚六点,调查组召开第二次内部会议。
姚田茂神色严峻:“刚刚接到省里消息,有领导质疑此次行动‘程序瑕疵’,要求暂停冻结账户,待进一步核实后再做决定。”
“这是赤裸裸的干预。”孙立峰怒道,“他们明明知道,只要松开一只手,这些赃款立刻就会被转移!”
“所以我们不能松。”贺时年站起身,“我已经让王振国调派州公安特勤队接管信用社金库,二十四小时轮岗值守。同时,所有查封资料实行双人双锁管理,任何查阅必须经三人以上联签。”
姚田茂点头:“很好。我们依法办事,就不怕被人拿程序说事。倒是另一件事……”他看向贺时年,“有人举报你与媒体私下联络,涉嫌泄露未公开调查信息。”
贺时年坦然道:“我承认,我提供了部分非涉密材料,目的是推动舆论监督与纪检调查形成合力。但我可以保证,所有信息均经过筛选,未影响侦查保密原则。”
“你是在打擦边球。”姚田茂语气严厉,眼神却透着一丝赞许,“但这一次,我替你担着。”
会议结束,贺时年走出办公楼,迎面撞见赵承义。
后者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贺主任,我……我把近三年涉及乌浩宇的所有治安案件原始卷宗都封存了。一共十七起,其中九起有明确伤人记录,监控虽被删除,但备份硬盘藏在我家地下室保险柜里。”
“谢谢你。”贺时年郑重道。
“我不是为了你。”赵承义苦笑,“我是为了我儿子。我不想他将来翻开课本,看到‘警察’两个字时,心里只有恐惧。”
两人无言对视,风雨欲来。
深夜十一点,新华社内参官网突然推送紧急专题文章,《阳原之殇:GdP神话背后的黑色产业链》全文上线。短短十分钟,阅读量突破十万,微博热搜迅速攀升至第一位,话题标签#阳原县到底有多黑#引发全国热议。
文中详细列举:
- 梯田景区商户每月缴纳3.5万至8万元“管理费”,拒缴者遭暴力威胁;
- 公安系统长期包庇乌浩宇团伙,十七起暴力事件无一立案;
- 扶贫资金八千万元被拆分为虚假工程套现,实际用于金矿开发;
- 乌浩宇名下文旅公司为空壳企业,实为洗钱通道;
- 黄广圣通过代理人程九章构建“政商保护网”,涉及多名公职人员。
更关键的是,文章末尾附上了三段实名举报视频,分别来自农家乐老板陈建国、退休教师刘桂香(其侄女曾遭乌浩宇言语侮辱并被驱赶出景区)、以及一名匿名的 former 财政局会计。画面真实,情绪激烈,极具冲击力。
舆论如野火燎原。
次日清晨,国务院督查室来电,责令省纪委监委就阳原县问题“从严从快查处,及时回应社会关切”。中央政法委亦派出督导组,将于48小时内抵达东华州。
阳原县,彻底陷入漩涡中心。
上午九点,乌百高被传唤至调查组办公室接受问询。他仍试图维持镇定,称一切皆属“基层管理方式争议”,否认存在贪腐行为。然而当周正平当面出示其子乌浩宇驾驶越野车冲撞商户店铺的视频、并播放李维舟亲口供述的资金转移细节时,他的脸色终于灰败如土。
“你们这是设局!”他拍桌而起,“有人蓄意颠覆阳原稳定局面!”
“那你解释一下,”贺时年冷冷开口,“为什么你在过去五年中,名下没有任何房产交易记录,可你妹妹却在三亚买了三套海景房?购房款来自哪家公司?转账凭证在哪?”
乌百高浑身一震,说不出话来。
中午十二点,省公安厅发布通报:依法对阳原县公安局局长赵承义、财政局副局长李维舟、城管执法大队队长黄彪等人采取留置措施,配合调查。同日,黄广圣实际控制的七家企业账户被全面冻结,资产总额超四亿元。
下午三点,程九章在省城某商务酒店被捕,随身携带一个U盘,内含伪造的贺时年与周娴密谈录音、以及多份篡改过的财务对比表,意图构陷调查组“选择性执法”。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傍晚,贺时年独自登上阳原县城北的望江亭。远处群山苍茫,梯田如链,夕阳洒在层层叠叠的水面上,宛如碎金铺路。他曾以为这片土地只是贫瘠,如今才知,它的伤口早已深入血脉。
手机震动,是周娴的信息:【稿子引发连锁反应,已有十余名受害人主动联系记者。楚星瑶说,她为你骄傲。】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轻轻回复:**我也为自己,活了一回。**
夜幕降临,阳原县委大楼灯火通明。
调查仍在继续,但所有人都知道,旧时代已经崩塌。
而新秩序的建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