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宋国襄樊大军开始了总动员,荆襄战局的变化也更加诡异莫测起来。
九月十九日,王宣带着洞庭湖水军,载着数千鄂州大军一路向南,越过了白河前两处狭窄地方之后,终于被河南大军在一处十余步宽的河道旁截住。
双方进行了一场隔河对射,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汉军自然是不着急的,因为此时只有前锋骑兵抵达此处,步军还在后面,只要那些拿着火器的步卒赶过来,区区几艘舰船就死定了!
然后萧仲达就发现了襄樊大军的行踪,待他探明这是数万大军后立即就吓了一跳。
虽然宋军使用了很难令人理解的添油战术,但萧仲达深知自己不是辛弃疾,麾下河南大军骑兵更不是飞虎军,只犹豫片刻,就下令麾下两千骑撤回去,与河南大军主力兵合一处。
九月二十日,张术也得知了襄樊大军全军北上的讯息,同样震惊难言,全军立即放缓进军脚步,谨慎进军。
下午时分,刘淮率军抵达了光化城,只是简单诈了一番,城中守军就将十几名扮作军使之人迎了进去,汉军立即夺得城门,飞虎军蜂拥而入。
到了傍晚,待刘淮亲自展示了许存的军旗与金鼓后,守在仓城负隅顽抗的数百宋军彻底失措,随后开门投降。
大约这一日的晚些时候,吴拱率领两千多精锐骑兵来到了谷城,并遣长子吴暄给光化城守军发军令,让他们务必严守城池。
应该说吴暄十分知机,渡河之后只是行进了三四里,遥遥见到光化城中灯火通明,而外围军营却是黑洞洞一片,当即觉得大事不好。
然而吴暄毕竟是来传信的,不能遥遥看上一眼就撤回去,因此,他迟疑片刻之后,让一名探马回谷城通报,而他则是趁着夜色向光化城摸去,试图探查军情。
到了后半夜,吴暄带着几人摸到了一个村子附近。
这世道不太平,村子周边也围了一圈木栏。
往日应该有里长带着些许年轻体壮之人在村口守着大门,然而吴暄打着火把离近了一看,才发觉,村口大门竟然是大开着,当即就有些无言。
“衙内,这村子里的人八成遇到事,全都逃出去了,咱们还入内看看吗?”
吴暄迟疑片刻,点头说道:“应该是这般,但我就不信村子里没有逃不走的老弱病残,向他们问询一下,就大约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了。
再说了......”
吴暄摩挲了一下腹部:“再说了,两日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这村子里总应该有些吃食,囫囵着吃一顿歇歇脚。”
刚刚搭话的宋军却摇头失笑:“衙内有所不知,村民若真的是去逃荒,八成是将所有吃食都带走了。”
吴暄换了个手举着火把:“无妨,这不是还有茅草屋吗?一些给马儿拌马料也是好的。而且刚刚秋收完毕,我就不信一点粮食都没有。驾!”
说罢,吴暄当先驱马入村,几乎是以明火执仗的姿态大声呼喊:“还有喘气的吗?!都给小爷死出来!”
此地大约距离光化城五六里,因此吴暄倒也没有遮掩,直接在村子中央大喊出声。
“衙内,你看……………”
在身侧副将的提醒下,吴暄看到许多房屋门皆是空洞,门板已经消失不见,不由得挠头说道:“此地逃兵灾的规矩竟然这么奇怪吗?为何还要将门板一起带走?”
副将在火把的光芒中有些哭笑不得:“哪里有这种规矩?即便逃走,也得将大门锁好才对,否则即便不招贼,野狗狸奴进去翻腾一圈也受不了。总不可能是车板不够,卸了装车了吧。”
说话间,就有宋军下马入内寻找吃食,谁料他刚进入就吓了一跳,随后在几声惊呼中狼狈退出来,并且立即拔刀在手:“衙内,屋里面有人!应该是村民百姓!”
听到前一句,吴暄还有些惊愕与紧张,但后一句话入耳之后,一种略显怪异的心情涌上他的心头。
这些村民在搞什么?
心中思绪还没来得及翻腾一番,吴暄就已经听到四面八方皆有?的声音,似乎是屋舍中的百姓正在窃窃私语。
不过下一瞬,他猛然反应过来。
这是盔甲与兵刃的声音!
“有贼人!快撤出去!”
吴暄狂吼出声,当即就要调转马头冲出去。
谁料伴随着他的吼声,四面一阵火通明,随后就有十几名披着铁?裆的步卒从屋子之间缝隙处蹿出来,直接将这几名宋军军使围了个严实。
一名军官模样之人打着哈欠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吴暄一番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葫芦,晃了晃:“相逢即是缘分,要不要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吴暄一颗斗大的心渐渐沉到腚眼,知道自己乃是落入了埋伏,八成是没有幸理。
然而吴暄转头看着那名年轻军官,心中一股气支撑起来,只觉得即便输人也不能输阵,伸手说道:“拿来。”
年轻汉军军官笑了笑,随后将手中小葫芦一扔,吴暄顺势接过,拧开葫芦盖灌了一大口,就剧烈咳嗽起来。
片刻之后,吴暄方才止住,擦着嘴巴,扫了一眼葫芦上的名字:“侯安远,侯将军,这......这是什么?”
侯安远一脸坏笑,摊手说道:“这自然是混着茱萸粉末的清水啊,你以为是什么?该不会是酒吧?你们军中难道能喝酒?”
吴暄哑口无言,随即嗤笑一声,将手中葫芦扔了回去,端坐于马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说道:“侯将军,你想要作甚?”
侯安远又打了个哈欠,依旧是那副意懒模样,与周围杀气腾腾的飞虎军甲士形成鲜明的对比:“你看,我有十六人,你只有五人,两边兵刃盔甲又都差不多。我是步卒,而你却是骑兵,被我在村子里围起来,你还能有什么说
法吗?且下来,麻绳这般珍贵,我也不想绑你,咱们好好谈谈。”
吴暄深吸一口气,厉声大喝:“我吴氏世代忠良!怎可投降国贼!”
“嘘!”侯安远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街坊邻居还是要睡觉的!看你脸,后面那几个老成的要不要劝一劝?死在这里有何益处?”
宋军副将迟疑片刻之后,在一旁低声说道:“衙内,这位.....小将军说的对,的确不应该平白了性命,咱们......咱们还是暂且......”
被秋日凉风一吹,吴暄也冷静下来,看着五步之内那两名盯着自己的汉军弓手,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扔下兵刃,翻身下马。
“唉,这样不就成了?”
侯安远下令卸下这五人的武装之后,方才打了个呼哨,让那几名暗哨继续回到村口守卫,而他则是带着其余人,将吴暄等数名宋军夹在中间,向着村内缓步行去。
吴暄只是默默跟着,片刻之后就来到了中央打谷场。
而在这里,他也终于知道那些消失的门板去哪里了。
只见打谷场上还有二三十名汉军正在歇息,他们就在门板上躺着,身上还盖着一些稻草,呼呼大睡不停。
吴暄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
平素听说过多次汉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如今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全他娘的是往脸上贴金的狗屁。
而那名老成的宋军副将则是脸色有些发白,只不过隐藏在夜色中,倒也让人看不清楚。
侯安远将五人引到一处牲口棚下,还没有开口,就听吴暄说道:“你不要指望我能泄露军情,我......”
侯安远双手平举,向下压了压:“好了好了,该知道的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你也省一些力气,不要大喊大叫。”
“你能知道什么?”
侯安远嘿嘿一笑:“比如你刚刚自称吴氏忠良,又是这般年纪,你若不是吴挺,应该就是那襄樊大军都统吴拱的子侄。
而他的子侄亲自来光化城,大概也是有军令要传达。宋军八成也有一支兵马抵达谷城了吧?”
侯安远每说一句话,吴暄的脸色苍白一分,但还是强挺着说道:“侯将军,你这话就错了......”
侯安远却搓了搓手说道:“如果刚刚还是猜测,你们几人如今的脸色就足以让我确定了,别耗着了,赶紧拿出来吧。”
“拿什么?”
“唉,你看我一直以礼相待,你们也别装糊涂了,一名宋国大衙内来此,必然是有纸面军令的,掏出来给我吧。也别想着毁掉,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就算能吞下去,立即刨开肚子,字迹也不会模糊。”
吴暄脸色更加苍白,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没有。”
侯安远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那事情可能就不太体面了,等会儿把你扒光之后,你那沟子都会被掰开仔细翻找的。”
吴暄打了个寒颤,他身后的副将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侯将军切莫羞辱我家衙内,这是军令文书原文,还请将军一观。”
侯安远笑容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