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长得很快的好不好?你要是再不回去,到时候她都快忘了你这个爹了。”
苏时锦一边打趣着他,一边又道:“这几日来,一直都在忙碌着清风的婚事,如今婚事已成,等他回来之后,看看他要不要跟着咱们一起回去吧,毕竟已经成了家,也该许他一些自由了。”
“恩,此距海边有段路程,一来一回,估计他们要过个三两天才能回来。”
“那么久吗?”
苏时锦有些惆怅,“算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这次的婚礼还是有些草率了,等回......
夜深,月隐于云后。
苏时锦站在王府后院的药圃中,指尖轻轻拂过一株新开的赤蛊花。花瓣如血,蕊心泛着幽蓝微光,那是她用真心蛊残存之力培育出的最后一株灵种。风过处,花叶轻颤,仿佛在回应她的触碰。
“它快开了。”她低声说。
楚君彻披衣而来,手中提着一盏风灯。“你说这花……真能记住人的执念?”
“不是记住。”她摇头,“是映照。人心若藏谎言、怨恨或贪欲,花开即现其形;唯有纯粹之愿,才能让花心凝出金露??那是蛊神认可的信物。”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昨夜又梦到了那座地宫。”
“哪一段?”
“不是龙魂,也不是祭台。”他望着远处沉寂的山影,“是我小时候,在陵园边缘捡到的一枚铜铃。那时我不知为何总被吸引过去,每到十五便不由自主往那边走。后来才知,那是‘召引’,他们在用血脉里的印记唤醒我。”
苏时锦转身看他,目光柔和却坚定:“可你终究没有回应它。”
“因为我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他握住她的手,“是你在叫我回家。”
两人相视无言,唯有风穿林梢,簌簌作响。
三日后,庆云阳带回一封密报:北境边关有异动,一支神秘商队携带大量青铜器物潜入大漠,行踪诡秘。更令人警觉的是,沿途驿站记录显示,这些人皆未留名姓,只以“守”字为记号签押。
“又是‘守’?”苏时锦眉心微蹙。
“不止。”庆云阳压低声音,“我们在其中一辆马车夹层发现了残缺经卷,内容与《守陵司秘典》高度相似,提及‘九龙归位’‘血祭九鼎’之术,且……”他顿了顿,“提到了您的名字。”
“写的是什么?”
“**圣女临凡,血启天门;莲开三度,帝魂重燃。**”
苏时锦冷笑:“他们还想复活那个早已腐朽的梦?”
“恐怕不只是想。”楚君彻翻阅卷宗,神色凝重,“这些器物中有九尊小型鼎炉,形制与皇陵出土文物一致,据考证,是用来承接‘魂引之火’的容器。一旦集齐九鼎,点燃命灯,便可跨越时空界限,召唤历代帝王残念聚合为‘共主之灵’。”
“荒谬!”庆云阳怒道,“死人岂能治世?”
“可有人信。”苏时锦轻声道,“越是乱世将至,越有人渴望一个‘救世真主’出现。而守夜人最擅长的,就是把谎言包装成希望。”
她闭目思索片刻,忽而睁眼:“我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去哪儿了。”
“何处?”
“昆仑墟。”
楚君彻猛地抬头:“那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连地图都未曾标注……”
“但它存在。”苏时锦从匣中取出一块玉片,通体漆黑,边缘刻有细密符文,“这是我母亲遗留之物,正面是灵族圣纹,背面……是一条通往‘天门之下’的路线图。当年她拼死保护的,并非玉玺本身,而是这个秘密??真正的‘转生殿’不在皇陵,而在极西雪岭深处。那里才是初代帝王埋骨之地,也是所有‘魂引术’的力量源头。”
庆云阳震惊:“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幌子?”
“不完全是。”她摇头,“地宫确实是副殿,用于试炼与筛选。但只有圣女之血加上天命之子的心头热气,才能开启最终禁地。他们以为我死了,可如今发现我还活着,便要抢在我彻底斩断宿命前,完成最后一步。”
楚君彻沉声问:“你要去阻止他们?”
“必须去。”她望向远方,“这一战若不成,不只是江山易主的问题,而是整个天地秩序都将被扭曲。他们会试图融合古今帝王意志,创造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永恒君王’,届时人间再无自由意志,所有人皆成傀儡。”
“太危险。”楚君彻握住她手腕,“昆仑千里冰封,毒瘴横行,更有古阵守护,历来无人生还。”
“所以我不能带你去。”她说得平静。
他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我要独自前往。”她直视着他,“这是灵族圣女的宿命,也是我母亲未能完成的使命。你已为天下负重多年,这一次,让我为你守住人间。”
“不行!”他几乎吼出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自己回不来,所以才要说这种话!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苏时锦怔住。
泪意悄然涌上眼眶,但她强忍着没有落下。
“楚君彻。”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风,“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你在战场上重伤昏迷,是我把你从尸堆里拖出来,一针一针缝合伤口。你说梦话,一直在喊‘别关上门’。我问你怕什么,你说……你怕被人遗忘,怕死后连坟都没有。”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
“现在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人。”她伸手抚上他脸颊,“我会回来。因为我答应过你,要陪你白头。”
他紧紧抱住她,仿佛稍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
七日后,晨曦初露。
苏时锦穿上银丝软甲,外罩青灰斗篷,背上负着那只红木匣,内藏最后一具傀儡??是以她自己的头发与指甲炼制而成,可替她承受一次致命之伤。
楚君彻牵来一匹白马,通体雪白,目有赤纹,乃是西域进贡的“追月驹”,日行八百而不疲。
“它认你为主。”他说,“若遇绝境,让它带你逃。”
她点头,翻身上马。
庆云阳率十名精锐随行护送至城门外,人人佩刀带箭,神情肃然。
临行前,楚君彻递上一只小瓶,内盛淡金色液体。
“这是太医院秘藏的‘续命丹’精华,凝聚十二味珍药,可延息三个时辰。哪怕心脏停跳,也能强行复苏。”
她收下,放入怀中。
“等我回来。”她最后看他一眼。
马蹄扬起尘土,身影渐远。
一路向西,山河变换。
越往西北,气候越寒。行至祁连山脉时,已有两名随从因高原毒雾倒下,口吐黑血而亡。余者咬牙坚持,终在二十日后抵达昆仑边缘。
此处终年积雪,天空呈铁灰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嗡鸣声,似有无数亡魂低语。
按照玉片指引,他们进入一道隐蔽峡谷,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岩壁上刻满古老文字,讲述着一个被抹去的历史:初代帝王并非开创盛世的英主,而是以活祭九千童男童女、吞噬百族血脉成就长生的暴君。其死后,群臣惧其祸乱后世,遂将其肉身封印于“天门之下”,灵魂打散镇压于九鼎之中,并立下誓言:永不再提其名,永不再续其统。
而守夜人,正是这群叛逆者的后代。
“原来如此。”苏时锦喃喃,“他们不是守护者,是复仇者。他们想复活的,根本不是一个明君,而是一个恶魔。”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钟声。
低沉、悠远,穿透风雪而来。
“他们在举行仪式。”一名探子飞奔回报,“谷底有一座冰窟,外形如巨鼎倒扣,四周插满黑色旗帜,中央设祭坛,九尊青铜鼎已摆成环形,火焰正燃!”
苏时锦立刻下令:“绕后潜入,不得惊动。”
众人借冰雪掩护,悄然逼近。
冰窟之内,景象骇人。
七十二名残余守夜人跪伏于地,身穿黑袍,头戴面具,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中央祭坛上,竟悬浮着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一名女子??面容与苏时锦有七分相似,赫然是她母亲的遗容!
“他们……盗走了我娘的尸身?”她心头剧震。
玄真子并未死。他在刑场被斩首只是假象,真正赴死者是一名替身。此刻他站在祭坛最高处,手持权杖,高声宣告:“今夜月圆,天地交汇!以圣女之血,唤醒沉眠之魂;以至亲之形,引渡归来之路!待帝灵重聚,万民俯首,新纪元将启!”
话音落,两名黑衣人架着一名少女走上祭坛。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双目失神,手臂上有明显针孔痕迹??显然已被长期注射药物控制意识。
“她是……灵族最后一位分支后裔。”庆云阳咬牙,“他们要用她的身体作为媒介,吸收我主的蛊力反噬,从而破解血契屏障!”
苏时锦明白过来:他们知道真心蛊认主需以真情为基,无法强迫,便设计让她亲手杀死同族姐妹,破其心志,毁其誓约,使蛊力自溃。
好毒的计!
“不能再等。”她抽出银针,“准备突袭。”
然而就在动手刹那,地面猛然震动!
咔嚓一声,冰层裂开,一道金光自地底冲天而起。九鼎共鸣,火焰暴涨,形成一道螺旋光柱直贯苍穹。空中竟浮现巨大虚影??九龙盘绕,中央端坐一人,身穿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双眼睁开,冷视人间。
“吾……归来矣……”
声音如雷贯耳,整座山谷为之颤抖。
苏时锦喷出一口鲜血,掌心血莲瞬间崩裂,化为灰烬飘散。
“不好!蛊契正在被强行剥离!”她踉跄后退,“他们利用我娘的遗体和血脉共鸣,构建了反向召唤阵!”
那帝王虚影缓缓低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笑意:“吾女……你终于来了。”
“我不是你女儿!”她嘶吼,“我母亲一生都在反抗你!你们用蛊术奴役灵族,拿她们的血开启长生之门,她宁可自焚也不愿屈服!”
“可你流着同样的血。”他声音低沉如梦,“你抗拒命运,却逃不过血脉中的呼唤。来吧,加入我,你将获得永生,成为新世界的皇后。”
“呸!”她吐出口中血沫,“你的世界,不过是地狱的投影。”
说罢,她猛然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傀儡额头,同时割开手腕,任鲜血洒向地面。
“以我之血,唤我之誓??纵使蛊散,心不改!”
刹那间,红光炸现。
虽无蛊虫响应,但她体内残存的蛊力竟随着执念再度沸腾!那具傀儡自动跃起,挡在她身前,瞬间被一道金光击中,碎成粉末。
她趁机冲向祭坛,银针连射,接连刺中主持仪式的七名祭司要害。混乱中,她扑向水晶棺,想要破坏封印。
玄真子怒吼:“杀了她!不惜代价!”
数十名守夜人扑来。
庆云阳率众死战,刀光染雪,血浸寒冰。
就在她即将触及棺盖时,一只手抓住了她脚踝。
低头一看,竟是那具傀儡残骸,不知何时爬行至她身后,眼中竟闪出熟悉的光芒。
“主人……快走……”傀儡发出微弱声音,“我还能撑……一瞬间……”
她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
轰!
傀儡自爆,冲击波将周围敌人掀翻。
她借势掀开棺盖,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纸条:
> **孩子,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他们骗了你。我的尸体从未被盗,这一切都是幻象。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而在你心中。**
>
> **不要相信眼睛所见,不要追随血脉之声。你是自由的,从来都是。**
>
> **爱你的母亲**
泪水滴落在纸上,瞬间蒸腾成雾。
原来如此。
这一切,都是针对她内心的试炼。
她闭上眼,不再抵抗,不再愤怒,只是静静地跪坐在祭坛中央,轻声说:
“我不需要证明自己是谁的女儿。我只知道,我是苏时锦,是楚君彻的妻子,是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普通人。我不求永生,不慕权柄,我只想守护我想守护的人。”
话音落,九鼎火焰骤然熄灭。
帝王虚影剧烈扭曲,发出不甘咆哮:“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挣脱宿命?!”
“因为你不懂。”她睁开眼,眸中再无猩红,唯有一片清明,“命运不是注定的轨迹,而是每一次选择的结果。我选择不信你,所以我赢了。”
轰隆??
整座冰窟开始崩塌。
众人拼死突围,冲出谷口之时,身后雪山轰然滑坡,将一切尽数掩埋。
三天后,他们回到边城。
消息传回京城:昆仑异象消失,天地恢复平静。朝廷宣布彻底清查国师余党,全国范围内拆除所有供奉“先祖英灵”的私庙,严禁任何形式的招魂复辟活动。
而那位曾被操控的少女,在苏时锦施针解毒后苏醒,自愿留在灵族旧址修行医术,发誓要用一生弥补过错。
三个月后,春雨淅沥。
苏时锦骑马归京,远远看见城门前站着一人。
楚君彻一身素袍,手持油伞,静静等候。
她下马奔去,扑进他怀里。
“我说过会回来。”她哽咽。
“我知道。”他紧紧抱住她,“因为你还没允许我死,我又怎敢先走一步?”
雨渐渐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
府邸之中,佛堂香炉依旧袅袅生烟,但那缕烟再也不凝成人形。
它只是安静地上升,融入天空,如同一场漫长的告别。
苏时锦坐在窗前,翻开一本新写的书册,扉页题字:
**《蛊逝录》**
> 记一事,述一人,破一局,守一心。
>
> 世间无神,亦无永生。
>
> 唯有爱与信念,可越生死,可逆天命。
她合上书,望向庭院中盛开的赤蛊花。
花心一点金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风来,花动,影移。
她笑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来自地狱的复仇者。
她是人间的妻,是未来的光。
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