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彻走后,元宝很快就拉着苏时锦匆匆走向了楼上,“师傅,你随我来!”
苏时锦蹙了蹙眉,满脸疑惑的开口道:“楼下还有这么多病人等着呢,你要去哪?”
“楼下那些都没什么,你快随我去楼上瞧瞧!我怕的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犬疯……”
元宝满脸焦急的说着,一边已经将她拉到了二楼!
刚走到楼梯口,苏时锦就闻到了一阵浓浓的恶臭!
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又像是几百头老鼠同时腐坏,还混合着各种排泄物般……
那个味道,苏......
春寒料峭,细雨如丝,织成一片朦胧烟雾,笼罩着归京长道。苏时锦的马蹄踏过湿泥,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记,仿佛她这一路走来的足迹??沉重、坚定,却终于不再孤单。楚君彻站在城门前,素袍未染尘,油伞微倾,目光自远方初现的身影起便未曾移开。他身后无仪仗,无随从,只有一柄旧剑悬于腰间,那是她临行前亲手为他系上的,剑鞘上缠着一道褪了色的红绸,是当年战场上她救他时所用的布条。
她下马时脚步微晃,风雪与疲惫刻在眉宇之间,可眼底却比来时明亮得多。
“回来了。”她轻声道,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
“嗯。”他撑伞迎上前,替她拂去肩头雨水,“比我想的早了三天。”
“因为想你。”她说得坦然,不再避讳心事。
他一怔,随即低笑出声,将伞完全倾向她,任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中。
两人并肩走入城门,百姓悄然驻足观望。有人认出了她??那个曾被传为“妖妃”“毒后”的女人,如今却只穿一袭青灰斗篷,发髻松散,面容清瘦,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映着人间烟火。
“她回来了……”
“听说昆仑那边天崩地裂,鬼神哭号,可她活着出来了。”
“不是鬼,是人。一个真正的人。”
府邸之内,炉火正旺。小厮早已备好热水与新衣,庆云阳也从暗处现身,抱拳行礼:“主子平安归来,属下心中大石终落。”
苏时锦点头,忽而问:“京城可有异动?”
“一切安稳。”他答,“朝廷已颁《禁妄诏》,凡再提‘天命’‘转世’者,以惑乱民心论罪。民间风气渐清,连街头算命先生都改口说‘命由己造’了。”
她微微一笑:“这才像话。”
沐浴之后,她独坐佛堂,取出那本《蛊逝录》,在最后一页添上一笔:
> **心之所向,即为归途。**
合书之际,掌心微热。那点朱砂痣依旧安好,不再跳动,也不再警示,像是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一段温柔的印记。
夜深,楚君彻推门而入,端来一碗药汤。
“不是说好了不再喝药?”她皱眉。
“这不是毒,是养血的方子。”他坐在她身旁,语气不容拒绝,“你在昆仑强行催动残蛊,伤了经脉。若不调养,日后会落下隐疾。”
她望着他执碗的手??指节分明,虎口有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这双手曾斩敌无数,也曾为她披衣掩被,在她噩梦惊醒时轻轻拍背安抚。
“你总比我更在意我的命。”她接过碗,一饮而尽。
“因为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他说得平静,却字字入骨。
窗外雨停,月光破云而出,洒在庭院中的赤蛊花上。那花竟在此时悄然绽放,花瓣全开,如血染霞,蕊心一点金露缓缓凝聚,晶莹剔透,映着月华流转生辉。
“它开了。”楚君彻轻声道。
“而且凝出了金露。”她起身走到窗前,指尖轻触花心,“纯粹之愿……原来我心中所求,真的只是平凡相守。”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头:“那你许的愿,我替你守着。”
翌日清晨,宫中使者 arrive,奉旨宣读新令:皇帝感念王妃屡次护国于危难,特赐“昭宁夫人”封号,准其参与内廷议事,地位等同亲王。同时,灵族旧址被划为“医宗圣地”,由朝廷拨款重建,专收孤女孤儿传授医术毒理,以赎前朝之过。
苏时锦接旨时只淡淡一笑:“我不求名位,但求此事能成真。”
使者退后,庆云阳低声问:“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个身份?”
“用它做点实事。”她望向北方,“先查十年前各地上报的‘异象婴儿’名单。那些孩子,未必全是守夜人所控,但一定有不少被当作工具利用。我要让他们回归寻常生活,不再背负什么荒唐宿命。”
三日后,她开始行动。
第一站,是西川一处山村。
那里有个七岁男童,出生时满室异香,村人皆称其为“星降之子”。父母因此将他供奉如神,不准上学,不准玩耍,每日焚香叩拜,盼他“显圣”。孩子日渐沉默,眼神空洞,见到生人只会机械重复一句古语:“吾乃天授,代帝承运。”
苏时锦蹲在他面前,递上一块蜜糖糕。
“你想吃吗?”她问。
男孩迟疑片刻,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忽然眼睛一亮,嘴角扬起。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心头一酸,轻轻抱住他:“从今往后,你不用做什么天命之人。你只是个孩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贪玩,也可以犯错。这才是活着。”
她在村里住了五日,亲自教他写字、认物、踢毽子。临走时,孩子追出十里路,大声喊:“娘亲!还会回来吗?”
她勒马回首,含泪笑道:“会。我每年春天都来看你。”
一路行走,她走访九省,解救十七名被神化的孩童,销毁三十六座私建祭坛,焚毁百余卷蛊惑人心的伪经。每到一处,她都不以权压人,而是讲理、施药、救人。百姓起初惧她“毒妃”之名,后来却纷纷称她为“活菩萨”。
有人问:“您为何要做这些?”
她答:“因为我也是从谎言里爬出来的人。我不想再有孩子,像我一样,活得不像自己。”
半年后,秋意渐浓。
朝廷设立“肃邪司”,专司清查邪教余孽,由庆云阳任首使,直属王妃调度。与此同时,楚君彻奏请改革兵制,废除世袭军职,推行武举取才,杜绝门阀垄断。皇帝允准,并赞曰:“二卿同心,国之幸也。”
某夜,王府花园中桂花盛开,香气弥漫。两人对坐饮酒,月下闲谈。
“你说,我们还能活多久?”她忽然问。
他斟酒的动作一顿:“怎么?怕死?”
“不怕。”她摇头,“只是想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这样坐着,看着月亮,说着废话。”
他放下酒壶,认真看她:“若按常人寿数,至少还有五十年。”
“五十年……”她轻叹,“够我种一片赤蛊花园了。”
“你要那么多花做什么?”
“送给每个走出阴影的孩子。”她说,“让他们知道,即使曾经被黑暗吞噬,也能开出属于自己的光。”
他笑了,举杯与她相碰:“那我就陪你种完这一园子花。”
又过两月,冬雪初降。
一封密报送至案前:北疆发现一座地下石窟,壁上刻有大量守陵司文字,其中反复提及“第九鼎”尚未寻回。据考证,此鼎乃初代帝王炼魂核心,藏有其本源意识碎片,一旦激活,可短暂唤醒其原始意志,操控他人行为。
更令人震惊的是,石窟深处留有一幅壁画??画中女子身披凤袍,手执玉玺,跪于帝王脚下,面容赫然是苏时
锦年轻时的模样。
下方题字:**“圣女归心,万灵臣服。”**
庆云阳急报:“恐怕他们还在布局,甚至……可能已在暗中寻找替代品,试图再造一个‘苏时锦’!”
楚君彻当即下令封锁石窟,派重兵把守。
苏时锦却摇头:“不必封。让他们来。”
“你说什么?”
“我说,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在闭关炼蛊,防御最弱。”她眸光冷冽,“既然他们想要一个‘圣女’,那就让我亲自会一会,谁敢冒充我的名字,亵渎我的血脉。”
十日后,刺客来袭。
五名黑衣人夜潜王府,手段诡异,竟能短暂模仿她昔日所用蛊术,制造幻影迷惑守卫。但他们终究不是她。
苏时锦早在院中等候,手中无针无毒,仅凭一双肉掌,便在一炷香内尽数擒获。
审讯之下,真相浮出水面:
一名女子,年约二十,生于边陲,幼时被守夜人带走,以药物与秘法重塑记忆,灌输她是“圣女转世”,并植入虚假梦境,让她相信自己与楚君彻有前世情缘,此生只为夺回“真命夫君”。
“所以……她以为杀了我,就能成为真正的我?”苏时锦喃喃,语气竟无怒意,唯有悲悯。
“是。”庆云阳沉声道,“她甚至不愿供出同党,只求一死,说‘唯有血祭,方可证道’。”
苏时锦起身,亲自前往地牢。
那女子披发赤足,满脸血污,见她进来,先是怔住,继而疯狂大笑:“你不是她!真正的苏时锦早已死在昆仑!你是假的!是篡位者!”
苏时锦静静听着,直到她笑尽力竭,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女子冷笑不语。
“六岁。”她说,“杀的是我娘身边的侍女。她想把我献给守陵司,换取荣华富贵。我用一根银针刺穿她喉咙,看着她抽搐断气。那一刻,我很害怕,但也明白了一件事??若我不狠,死的就是我。”
女子瞳孔微缩。
“后来我杀过很多人。”她继续道,“有该死的,也有误伤的。每一次下手,我都记得他们的脸。我不否认自己手上沾血,但我从未忘记自己为何而战。”
她走近一步,直视对方双眼:“而你呢?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被他们塞进一个壳子里,逼着去爱一个你不认识的男人,去恨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女人。你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剧本。”
女子浑身颤抖,眼中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我不……不想这样……”她喃喃,“我只想……有个家……”
苏时锦伸手,轻轻抚过她额头:“那你现在有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圣女’,也不是刺客。你只是一个迷路的女孩,可以重新选择怎么活。”
三个月后,春风拂面。
那位女子出现在灵族医庄,身穿素白衣裙,低头研药,神情专注。孩子们叫她“阿芸姐姐”,因为她总爱哼一首古老的小调,据说那是她母亲曾唱过的歌。
苏时锦远远望着,嘴角微扬。
这一年除夕,皇宫设宴,百官齐聚。
皇帝亲赐金杯,敬王妃与王爷:“天下安宁,皆赖二卿。”
群臣附和,举杯共饮。
唯有角落一人沉默饮酒,身着旧式官服,乃是前礼部侍郎之子,因父罪贬为庶民,此次因通晓古文被召入太史局修史。
宴至中途,他忽然起身,朗声道:“臣有一问,敢请王妃赐教。”
众人侧目。
苏时锦抬眼:“讲。”
“史书记载,三十年前黑月之变,太后妹妹自焚于地宫,临终前留下遗言:‘宁碎玉,不为奴。’可近日出土碑文中,却有守陵司密档提及??当日真正赴死者,并非太后之妹,而是她身边一名侍女。真正的公主,早在三年前便已被秘密送出宫外,隐姓埋名,直至今日。”
殿内骤然寂静。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请问王妃??您究竟是谁的女儿?”
满堂目光齐聚于她。
楚君彻霍然起身,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背。
她站起身,环视四周,神色从容。
“我是谁的女儿?”她微笑,“这个问题,我花了半生去寻找答案。”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母亲的确不是太后妹妹。她是灵族最后一位圣女,奉命守护玉玺,却被帝王强占,被迫生育血脉以供祭祀。她不甘为奴,策划逃亡,却在最后一夜被捕。为了保护我,她让贴身侍女穿上她的衣裳,代她赴死。而她自己,则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跳下了悬崖。”
众人哗然。
“但她没死。”苏时锦继续道,“她被山民所救,隐居十年,一边养我长大,一边暗中联络反抗势力。直到守夜人察觉,屠村灭口。那一夜,我又一次失去了她。而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她在我体内种下‘真心蛊’,以命换命,让我拥有挣脱控制的力量。”
她抬起左手,掌心血莲虽已消散,痕迹犹存。
“我不是任何人的女儿??既非帝王之后,也非贵族遗孤。我是苏时锦,是一个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孩子,是一个女人用自由换来的希望。”
她看向那提问之人,目光温和:“你若想写史,就请写下真实。不是神话,不是传说,而是一个普通女子如何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如何在黑暗里点燃一束光。”
那人久久无言,终是深深一拜:“臣……明白了。”
宴会散后,她与楚君彻携手归府。
路上,他忽然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每一句。”
“那块玉片上的路线图?”
“是真的。但我母亲留下的信也是真的??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昆仑,而在人心。”
他点头,不再多问。
回到府中,她推开书房门,取出《蛊逝录》,在末页写下最后一段:
> **我曾从地狱归来,带着仇恨与毒刃。
> 我曾被命运挟持,沦为棋局中的傀儡。
> 但我最终明白??
> 真正的自由,不是毁灭一切束缚,
> 而是在破碎之后,仍有勇气重建自我。
> 我不是谁的女儿,不是谁的影子,
> 我是我自己选择成为的人。**
合书,吹灯,入寝。
窗外,雪花静静飘落,覆盖大地,也洗净过往。
次日清晨,阳光破雪而出。
庭院中,那株赤蛊花依旧挺立,花心金露未散,反而愈发璀璨。
一只蝴蝶翩然而至,落在花瓣之上,振翅轻舞。
苏时锦推开窗,望着这新生的一天,轻轻笑了。
楚君彻从身后拥住她,低语:“新的一年开始了。”
“是啊。”她靠在他怀里,“这一次,我们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