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面面相觑。
老二道:“大哥,此人油嘴滑舌,表演痕迹很重,我估计他多半是个骗子。区区一个菜刀门,地处偏远,能有一百七十亿?太离谱了吧?”
老大点头:“老二分析有理,杀了他。”
陆程文怒吼一声:“我家在塞河经营多年!”
转身逼视众人:“知道我们做什么生意嘛?”
“什么生意?”
“巧取豪夺!强卖钱买!杀人越货!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老四呸了一声:“那你也该死!”
“我是该死!”
陆程文道:“我知道我家......
风雪在屋檐下凝成冰棱,一滴水珠缓缓滑落,砸在门槛前的石板上,碎成八瓣。陆程文跪着没动,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三道血痕从发际渗出,顺着眉骨流下,像三条红蛇爬过脸庞。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风刮过枯枝的声音混在一起,忽远忽近。
李长空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墙边,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剑鞘裂了缝,露出半寸乌黑的刃口,没有光,却仿佛能吸走屋里的温度。
“这把剑,叫‘断亲’。”老人声音沙哑,“三十年前,我用它斩断了与赵无极的同门之谊。那天夜里,我本想刺穿他的喉咙,可他只是笑着看着我,说:‘师兄,你杀不了我,因为你不够狠。而我……早已不把任何人当人看。’”
陆程文抬起头,盯着那把剑:“您后来为什么没再动手?”
“因为我发现了真相。”李长空闭眼,“赵无极不是一个人在布局。他背后,有一座‘影楼’,七十二名死士,皆以活人炼魂,炼出无形之网,掌控天网命脉。他们不修武,不扬名,只藏于暗处,操纵因果。你想扳倒他,就得先毁掉影楼。”
“影楼在哪?”
“不知道。”李长空摇头,“但我知道,每一名影楼死士,胸口都纹着一朵黑色曼陀罗,花开五瓣,瓣尖滴血。他们终身不得开口说话,一旦泄露机密,心脉自爆而亡。”
陆程文沉默片刻,忽然问:“凤仙姿知道这些吗?”
“她只知道一部分。”李长空叹气,“她母亲当年就是影楼叛逃者,因此被追杀至死。凤家满门被焚,唯有她和弟弟活了下来??但她弟弟,其实并不是她亲弟。”
陆程文猛地抬头:“什么?”
“你没听错。”老人盯着他,“那个男孩,是赵无极故意留在火场外的‘饵’。他本该死去,却被你母亲救下,带回凤家抚养。赵无极早就料到这一幕,所以才放火烧屋??他要的,从来不是凤仙姿,而是那个孩子身上的‘命格’。”
“命格?”
“天启之子。”李长空低声道,“传说中能开启神门、沟通彼岸的存在。每隔三百年,世间才会诞生一人。而赵无极等了三十年,就是为了在天启祭典上,用这个孩子的血肉为引,打开通往永生的大门。”
陆程文浑身发冷:“所以……姜小狗,也就是凤仙姿口中的弟弟,其实是被选中的祭品?”
“对。”李长空点头,“而你母亲救他那天,就注定了今日的劫数。赵无极不动手杀他,是因为一旦有人为他流血牺牲,他的命格就会觉醒得更快。”
“所以……我妈是被算计的?”
“不止是你妈。”李长空看着他,“还有你。你的存在,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陆程文瞳孔骤缩。
“赵无极需要一个‘对照者’。”老人缓缓道,“一个与天启之子命运纠缠却又截然相反的人。你要足够弱,才能衬托他的强;你要足够惨,才能激发他的怜悯;你要足够接近真相,却又永远差一步??这样才能让整个仪式的情感张力达到巅峰。”
“我在他眼里……是个道具?”
“曾经是。”李长空盯着他眼睛,“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你开始反抗了。你骗过了理性派,哄住了凤仙姿,甚至敢威胁她脱衣??这些都不是剧本里的内容。你在偏离轨道,而这就意味着……你有了自由意志。”
陆程文怔住。
良久,他低声问:“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两件事。”李长空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去找‘药婆’。她在南市地下黑市开了一家棺材铺,真名叫苏九娘。她手里有‘换命丹’,可以短暂遮掩天启之子的气息,让你弟弟在短时间内不被感知。”
“第二呢?”
“去见四大家族中的姜老太爷。”李长空冷笑,“别以为他已经老糊涂了。他是唯一一个和赵无极做过交易还活着的人。他知道影楼的线索,也知道当年那场大火背后的真正目的。”
陆程文皱眉:“可姜家现在视我如仇敌,我怎么见他?”
“很简单。”李长空递给他一块铜牌,“拿着这个,去姜家祖祠,敲响‘唤魂钟’。只要你不说破身份,他们就会以为你是来认祖归宗的流浪子孙。姜家有个规矩:凡敲钟者,不得加害,必须由家主亲自接见。”
陆程文接过铜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只衔尾蛇。
“记住。”李长空沉声道,“无论姜老太爷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他当年为了保全家族,亲手把你母亲推进火海。他不是善人,只是比赵无极多了一丝愧疚。”
陆程文攥紧铜牌,深深鞠躬:“多谢师尊指点。”
“我不是你师尊。”李长空背过身去,“我只是个将死之人,临终前想看看,这世道还能不能翻个身。”
陆程文不再多言,转身推门而出。
风雪扑面而来,瞬间染白了他的肩头。他回望一眼茅屋,灯火昏黄,如同坟前长明。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躲了。
***
七日后,南市。
阴雨连绵,街道泥泞。一座破旧的棺材铺藏在巷子尽头,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往生堂”。
陆程文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腐木气息扑面而来。店内摆满大小棺材,有的漆黑如墨,有的雕花精美,还有一具半开着盖,里面躺着个面色青紫的老妇,双眼微睁,似死未死。
“客官是买棺材,还是买命?”沙哑女声从角落传来。
陆程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佝偻老妪坐在炉边,手中搅动着一锅沸腾的黑浆,热气升腾间,隐约可见她脸上布满烧伤疤痕,左耳缺失。
“听说您这儿有换命丹。”陆程文拱手,“晚辈愿以十年阳寿换取一颗。”
药婆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他:“你知道换命丹是怎么炼的吗?”
“用人命炼的。”陆程文平静道,“每炼一粒,需献祭一名与目标命格相似的活人,抽取其魂魄封存于丹中。服下后,可短暂模拟对方气运,瞒过天机窥探。”
药婆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黑牙:“聪明人。那你可知,为何赵无极至今找不到真正的天启之子?”
“因为他找错了人。”陆程文直视她,“他以为姜小狗是命定之人,但实际上……那个人一直在我身边。”
药婆眼神微动:“谁?”
“凤仙姿。”陆程文低声道,“她是女性,天生压制命格显化。但她每次靠近她弟弟,体内就会产生共鸣波动。这才是赵无极迟迟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他怕误伤真正宿主。”
药婆沉默良久,忽然咳嗽两声:“你说得对。所以我早年就给她吃过一枚护命丸,帮她隐匿气息。可惜……那孩子太过执着寻亲,反而引来了灾祸。”
“所以您愿意帮我?”
“我不帮你。”药婆摇头,“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想要拿到换命丹,你得先通过‘试炼’。”
“什么试炼?”
“躺进那口棺材。”她指向角落一具狭小黑棺,“里面有我炼制的‘梦魇膏’,会让你陷入最深的恐惧之中。若你能活着出来,且心智未损,我就给你丹药。”
陆程文没有犹豫,径直走向棺材,掀开盖子躺了进去。
药婆拿起刷子,将黑色黏稠膏体涂抹在他全身,最后轻轻合上棺盖。
黑暗降临。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沉入冰湖,四肢僵硬,意识却被强行拉入梦境。
他看见自己站在雪城最高楼顶,脚下是燃烧的城市。凤仙姿被钉在十字架上,鲜血淋漓。姜小狗跪在祭坛中央,心脏已被挖出。而赵无极站在云端,微笑鼓掌:“好儿子,你做得很好。你终于学会了背叛。”
“我没有!”陆程文怒吼,“我不是你儿子!”
“可你流着我的血。”赵无极轻声道,“你母亲爱我入骨,却因你不洁出身,宁死也不肯相认。她跳楼那天,你才五岁,抱着她的尸体哭了一夜。可你知道吗?那是我给你的第一课??感情是最弱的弱点。”
画面突变。
他看见母亲坠楼的瞬间,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他听不见。
但他突然明白了。
母亲不是死于仇恨,而是死于绝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终将成为那个她最痛恨的男人。
“不!”陆程文在棺中嘶吼,泪水从眼角滑落。
就在他即将崩溃之际,一道清冷女声响起:
“陆程文,醒过来。”
是凤仙姿。
“你要是死了,谁给我找弟弟?”
他猛然睁眼。
棺材盖已被掀开,药婆站在旁边,手中端着一碗清水。
“你撑了三个时辰。”她淡淡道,“比我预计的多了一倍。这碗水,喝了。”
陆程文接过,一饮而尽,顿觉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随即又化作清凉流淌全身。
“换命丹。”药婆递来一颗赤红药丸,“只能维持七日。七日后若不续服,宿主会反噬暴毙。慎用。”
“谢谢。”陆程文收好丹药。
“别谢我。”药婆冷冷道,“我只是在还你母亲的情。当年若不是她冒死送来那瓶‘凝魂露’,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陆程文怔住:“您认识我妈?”
“何止认识。”药婆望向远方,“她是我的徒弟,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死后,我把她的骨灰炼成了这锅药浆??每一滴,都带着她的执念。”
陆程文久久无言。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条路上,总有人愿意帮他。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十日后,姜家祖祠。
夜色深沉,雷声隐隐。
陆程文身穿素袍,手持铜牌,缓步走入姜氏宗庙。守门弟子欲阻拦,却被铜牌光芒震慑,只得放行。
他走到祠堂深处,面对一口青铜古钟,举起木槌,重重敲下。
铛??
钟声悠远,穿透云霄。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杖而来,正是姜家现任家主,姜承业。
“何人敲钟?”老人声音沙哑。
“流浪子孙,陆程文,求见家主。”他跪地叩首。
姜承业眯眼打量他许久,忽然冷笑:“陆程文?那个杀了我孙儿的凶手?你也配称姜家人?”
“晚辈不敢。”陆程文低头,“但晚辈手中有物,或与姜家兴衰有关。”
“哦?”姜承业挑眉,“说来听听。”
陆程文取出一张泛黄纸页,正是当年姜家与鼠首相勾结的契约副本,上有姜承业亲笔签名与血印。
“这东西,您还想让它流传出去吗?”
姜承业脸色剧变,挥手屏退左右。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没人派我。”陆程文直视他,“我是来谈交易的。您告诉我影楼的线索,我便将此契销毁,并助姜家脱离赵无极掌控。”
“哈哈哈!”姜承业突然大笑,“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儿子?赵无极亲口说过,你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完美的棋子。”
陆程文心头一震,表面不动声色:“既然知道,那就更该合作。我若倒戈,赵无极必乱阵脚。而您,也能趁机重建姜家荣光。”
姜承业沉默片刻,忽然叹气:“影楼的第一据点,在城东废弃的‘慈幼院’。那里曾是收养孤儿之地,如今却是影楼培育死士的温床。所有孩童出生即纹曼陀罗,五岁起服毒,十岁起杀人。”
“为何从未有人察觉?”
“因为监管者,全是赵无极的人。”姜承业苦笑,“就连我,也曾被迫送去一名庶子……如今他已是影楼三等执事,见我如见陌路。”
陆程文记下地点,正欲离开。
“等等。”姜承业叫住他,“你母亲……临死前有没有恨我?”
陆程文脚步一顿:“她说,您是唯一一个还在挣扎的懦夫。”
老人闻言,老泪纵横。
陆程文走出祠堂,抬头望天。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洒落。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