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做，张秉文推门而出，本想喊上金北望或寄书桃中的一个，转念一想，不如先自己一个人下去探探风头再说。
于是张秉文打了声招呼，问明钱爱容地点之后，自然没有人给加油打气，只是在几道漠然的眼神中下了楼。
天健广告公司所在的豫光大厦是一座二十二层的商务楼，八层以下是商业楼盘，有各种餐饮、服装、商超之类的店铺，八层以上则作为写字楼出租。
钱爱容口中的泰美美容院，全称叫做“泰美国际美容美体机构”，就在豫光大厦的六层。
出得电梯，张秉文抬眼就看到了“泰美国际美容美体机构”金灿灿的招牌，美容院选址极佳，正对电梯，迎面就能看到。
泰美的门头装修极富异国风情，色调以金、红、蓝为主，鲜艳浓烈吸引眼球，门口还放了两座惟妙惟肖的石雕白象，扬鼻抬腿地招徕着客人。
可惜，与门头的金碧辉煌相对，店内却冷冷清清，透过贴着“女士天地，男人免进”的玻璃大门，只看到前台接待昏昏欲睡地用手支着脑袋打盹，还有几个貌似刚爬完楼梯的女孩子一遍互相说笑，一遍揉着小腿肚子。
张秉文在里面那些女孩子狐疑的目光中围着泰美门口绕了两圈，把表面能看的东西观察了一遍之后，反而朝旁边一户商家走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不远处一家叫做“天琪形象设计机构”的美发店，没错，就是钱姐口中老板是汪晓梅的追求者那家店。
跟泰美惨淡的情况相反，天琪美发店倒是顾客盈门，生意异常火爆，甚至连候客区都坐满了人。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前台小妹热情的招呼让张秉文一愣，“我，呃……洗头。”
“洗头，好的，这是您的号牌，先请在候客区等待，会有服务生过去叫号。”
张秉文接过一个黄色塑料亚克力的牌子，低头看了看，上面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18，遂一边打量店里的情况，一边迈步朝候客区走了过去。
这家美发店面积不小，发型师的工位至少有二十几三十个，此时一派忙碌的景象，剪刀、电动推子、吹风机还有背景音乐等等声音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发型师拿腔拿调的港台腔，整个形成一首怪异的音乐。
看看候客区，自己前面还有七23书网p;mdash;—既然这段光阴注定要被蹉跎过去，那我选择快乐地蹉跎。
玩了不太久，理发区突然一阵吵吵嚷嚷，只听见一个濒临崩溃的女声：“从我坐下来到现在你一刻不停地推销了十分钟，语速都快赶上相声贯口了！现在我正式告诉你，我不烫不染不办会员卡不做护理不做造型不做水疗不需要任何保养品，只剪短。我的话说完了，从现在开始，咱们俩谁先开口说话谁就是王23书网p;rdquo;
喧闹的理发店在一瞬间突然陷入沉寂，随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其中少不了顾客们深有同感的叫好声。
张秉文抬眼看了看那个依然满脸怒容的长发妹子，正闭了眼静坐，看样子剪完发之前，眼睛和嘴巴是不打算再打开了。
不过，扫了一眼妹子身后那个脸色黑如锅底的理发师，张秉文在为妹子的勇敢叫好的同时，不禁在心中为她的冲动默哀了一秒钟。
姑娘，“剪短”这个标准可太宽了，我都可以想象你理完发后欲哭无泪的样子了。
唉……世道险恶，脑袋都落到了别人手头，该忍还是要忍一下的。
“请问123书网p;rdquo;
正在这时，店里的服务生过来叫号。
张秉文起身，冲服务生亮了一下手中的号牌，跟着朝后边走了过去。
天琪的洗头去一水儿的卧式洗头，扫眼一看洗头床不下十个，可是只有一半前面有人在忙活，再想想在候客区排队的顾客，张秉文心中瞬间动了一动。
服务生将张秉文引到一张空着的洗头床躺下，之后一个看着勉强够二十岁的女孩子匆匆赶了过来，边走还边带着塑料手套。
小妹帮张秉文调整了一下姿势，简单调整了一下水温之后，一边轻柔地帮他按着头，一边道：“请问先生您是我们家的会员吗？”
“不是。”
张秉文一边回答，一边在心中暗暗道这就来了……
“那先生可以考虑在我们这办一张会员卡，不但充值的时候有优惠，而且理发、洗头这些都有折扣哦。”
“哦？这么好，都有什么优惠？”
“所有项目会员卡都可以打八八折，充值的话呢，是充一千送两百，充两千送五百……”
小妹见“手下”的顾客似乎感兴趣，精神立刻振奋了几分，嘴里面说个不停，连按摩手法都似乎更娴熟了些。
“呵呵，如果我开卡充值的话，是不是给你有提成啊？提成不低吧……”
“提成肯定是有，我们就是靠提成吃饭的，不过您开卡充值也都有实惠呗。”
嗯……回答得熟极而流，而且非常坦然，应该是接受过培训。
不过，这洗头的手法也太生疏了些，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先生，办一张会员卡吧？当场办理当场就能享受优惠，您这次洗头就可以打23书网p;rdquo;
小妹见张秉文突然没了声音，不肯死心，鼓起勇气又提了一遍。
“嗯……开卡挺不容易吧？刚才外面有一个姑娘都被逼急了。”
这一声“嗯”重重落下，偏又扯了个长长的尾音，代表的含义也从“同意”变成了“思考”。
小妹的心情随着这声“嗯”坐了趟过山车，不过似乎被拒绝地多了，小姑娘并没有太过沮丧，反而因为想到刚才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洗头小工哪有理发师挣钱多啊，他们理发有提成、造型有提成、染发有提成、保养护理甚至卖产品都有提成，还不耽误让客人开卡充值的提成……”
平常客人要么眼睛一闭一声不吭，要么就凶巴巴地喊着“要静静地洗个头”之类的，似乎是觉得眼前的客人挺好说话，小妹也就跟着闲聊了起来。
并不用大张旗鼓或者上纲上线，有时候一点尊重、一些平等的态度，都能让一些人觉得温暖起来。
“你们洗头为什么要戴手套啊，难道还有什么讲究？”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戴手套还有什么讲究，还不是因为我的手一天到晚泡在水里，裂口子了呗。”
“哟……那可得小心保养，你们那么忙啊？”
“是啊，店里生意好，我们一条到晚闲不下来，你过来之前也等了好久吧？”
越聊越熟络，小妹不知不觉地就把“您”换成了“你”，这是心理上的亲近感在语言中的体现。
“那怎么我看旁边还空着好几个洗头床啊？”
“唉……洗头小工很难赚钱，一个个都不愿意做呗，我们老板也说招不到人。我看啊，他根本就没上心招，我们老板抠门死了，只要我们几个还顶得住，他少招一个就少一份工资呗。”
嗯，很好，有点意思……终于聊到我想知道的东西了。
张秉文心中暗暗点头，自己选择先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洗头需要培训吗？不好招聘是不是因为没有熟练工啊？”
“看你说的，洗头哪有什么难培训的？我过来就培训了三天，还是我们老板教的。对了，他教我们让客人开卡的时候怎么说，可比教洗头话的时间多多了……哈哈。”
“既然这一行这么辛苦，那你怎么不想着换个工作啊？”
“做事哪有不辛苦的，既然做就先踏实着做呗。不过我下了班也在夜校学美容美发，等以后学好了再说吧。好了，我给你擦一下，服务员会把你领到理发师那里吹干。”
张秉文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聊了许久，却只在过来时扫过一眼的洗头小妹。
“姑娘，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我记住你了。卡我就先不开了，不过，如果我的事情能办成，也会帮你找个好机会的。”
一直以来的习惯，在受到帮助的时候，哪怕提供帮助者并非有意，他也会尽可能地做出回报。
张秉文说完，迈步前行，跟着服务生走了出去。
“？？”洗头小妹一脸懵逼。
我有说过很多吗？莫不是泄露了什么机密吧？这个男的也不像什么可疑分子啊……
等等，这个理发店能有个鬼的机密！不开卡就不开嘛，搞得神神叨叨的……
张秉文可想象不到，自己随口的几句话却引发了小姑娘如此多的内心戏，刚才得到有用的情报不少，他急着回去梳理一下。
自己接手天健广告公司之后的第一单，眼看要浮出水面了。
只是张秉文在前台埋单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琪美发店，刚才那个声称“谁先开口谁是王八蛋”然后直接开启自闭模式的长发妹子，这会儿正面对着镜子中寸发的自己欲哭无泪。
年轻人啊，冲动是要受到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