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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痴做缠绵逐梦客

    “造那些灯要好大一笔钱吧?凭那点可怜的公帑怎么够?”锦书不放心。她侧身坐在柜台内,不面向他,也不背对他,依旧是那种微妙的吸引和回避。实在是不放心他,才忍不住趁黄昏打烊之际问他。

    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不愿走的也被阿水阿盈充任的跑堂轰走了。

    守云说:“自然是不够,余下的款项,是六诏大王资助的。打造完灯具居然还小有盈余,足够雇人接竹管引泉入户。”

    锦书诧异:“那些蛮人大王怎么会资助你建设防备他们的工程?”

    阿水抱着一个酒坛插言:“你以为我们喜欢刀耕火种啊?如果过得好,我们来抢你们干嘛?如今我大王阿爹的王宫也装上了‘气死大风’灯,乐得从心头开出花来,夜夜大宴群臣,炫耀宫中的灯。还托人带信,问云世子还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全买下来——他还派人送来了他最宝贝的陈酿蜜酒。”

    怪不得他说保准不会赔呢。六诏的探子们没有给大王们带去有用的消息,先帮着守云狠狠刮了他们大王一笔。

    锦书的神色终于有了动容,她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腊县后,居然第一回有了念求。她想知道蒙舍大王珍藏的蜜酒是什么滋味。别的少女带来的酒从未勾起过她的兴趣,启了封,一闻,就知道是寻常的米酒了。

    阿水也发现了锦书的眼神,一直落在酒坛上。她朝锦书勾勾手指:“我有话只对你一个人说。”她向锦书晃了晃酒坛。

    锦书还没有决定,一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地站起来,跟着阿水走出去。阿水凭着小动物般的本能,一出门就找到了下风口,她们的交谈不易令竹楼中的人听见。她看着锦书:“其实你很好看。”

    这个“其实”说得韵味无穷。大概是说,按照南诏的标准,只有阿水这样蜜色皮肤,穿短裙露出紧绷绷小腿的姑娘才是美的。而阿水慧眼独具,海纳百川,能发现异族的美,极可表彰。

    滇地的气候与江南不同,酿出的酒味道不同,孕育出的少女也是各具千秋。这里的女孩子如同这里的水果,熟得快,甜腻生脆,一掐就是清甜的蜜汁,远远就能听见她们的笑语。江南的少女肤色白皙,像瓷烧的,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安静单薄如剪影,低下头就能消失在别人的影子里。锦书习惯了藏在守云的影子里,当地人鲜少能看清她的。

    “你到底是云世子的什么人?”到底是年纪小了几岁,从未正正经经谈过情说过爱,阿水终于沉不住气盘问。她面对守云时情怯,再也作不出初见他时的豪言壮语,只能对他身边人下功夫了。

    锦书被问住了。是朋友么?说出来,她自己的心都不相信。情人么?好似从未表白过,也没有过任何承诺。名不正,言不顺,她气短,考虑了很久,才轻声说:“也许是婢女吧,我照顾他的起居。”

    连单纯的阿水都糊弄不过。她嗤之以鼻:“我未听说主人敲婢女的窗叫起床的。你不看他的时候,他在看你,他不看你的时候,你在看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原来他们的关系需要冷眼旁观的第三人来点破。可惜阿水帮她认清真相并非要成全他们。她说:“我们做个交易,我给你蜜酒,你把云世子给我。”

    “他不在我手中,要我怎么给你?”锦书哭笑不得,“实在珍惜蜜酒,我也不强求。”她作势欲走。

    阿水急忙拦住,“谁说我珍惜蜜酒,是你不肯给。”

    要怎么给呢?有人指着她头顶的一片云,说这是她的,叫她摘下来换酒。锦书摊开手掌给阿水看:“我真的给不了。”

    咄咄逼人的一方被逼到了死角,快要哭出来了。锦书遗憾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觉得这种感受似乎什么时候有过。也许是在沧海楼里。

    有人拍拍锦书的肩,将一只坛子塞到她怀里。是阿盈,南诏女子个子娇小,偏她生得高,比锦书还高一指。阿盈的使命艰巨,既要掌握守云的动向,随时向大王汇报,又要时刻注意不让阿水与守云粘得太紧。锦书真要把守云让给阿水,可不是一件好事,她坚决阻止。

    “蜜酒不止她手里那一坛,这坛白送你。”阿盈对锦书说。

    锦书客气地答:“多谢,可是为什么要送我?”

    “希望你抓牢云世子,不要让阿水得到空隙。”阿盈认真答。

    阿水不管上风口会不会听见,大叫起来:“阿盈,你怎么可以帮外人!”

    “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不可以有男人的,即使你想,也开不了花,结不了果。大王同意你远远地望着他已是最大妥协,你不可要求更多了。”她板起脸训斥阿水。

    “别人都能开花结果,只有我……”阿水咬住了唇。

    “乖,你是圣女,南诏最干净纯洁的姑娘,永远干净纯洁。”阿盈拍了拍阿水的肩膀。她似乎喜欢仗着身高优势充长辈。

    锦书只能抱着酒坛旁观她们的感慨,不懂阿水为什么必须“永远干净纯洁”。也许是对神灵的虔诚吧,她们比中原许多信奉神灵的人都纯洁干净,不鸡鸣狗盗,不阳奉阴违,相信神始终在头顶监督着自己的举动,不敢越距。

    阿水实在承受不住那只手送来的“一直孤独”的预言,抱紧了酒坛犹如抱紧一根救命稻草,哭咽着跑开了。

    “我倒是羡慕她。”锦书对阿盈说。

    “你别拿她的命运寻开心了。不能喜欢却一头栽下去了,始终是不幸。你还是看好云世子,若他对阿水作出不该做的事,我就把他吊在树上剥头皮。”阿盈垂下眼帘,慢慢循着阿水跑出去的方向走过去,威吓的态度再认真,陈词滥调已很少能吓人一跳了。

    “怎么会呢?只要阿水姑娘别太痴缠,绝对出不了事的。”锦书对守云是有把握的。她抱着酒坛走回竹楼。

    “你要看好了。”守云站在门口看她,隐有笑意。或许阿水的话他也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