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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迭鹊登枝添闹意

    阿水不服气地叫:“就算你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走,我也要留下来。听说那个大盛皇帝的皇位是抢来的,皇位原本是守云的。大盛皇帝是强盗,我的守云是好的!”她想了想,又补充:“山中的竹子被砍了,可来年又会从根上爆出竹笋。他的皇位被抢了,难保没有收回来的一天。”

    这种危险的想法当然不只阿水一个人有了。它首先就是害得江清酌坐卧不安的罪魁祸首,非把守云贬到蛮荒之地的根本原因。而那六诏之中,也是各怀鬼胎,或是要拉,或是要打,或是观望,谁都无法淡定。

    蒙舍大王首先破天荒地同意了女儿留在腊县,并派出了他最为倚重的祭司阿盈陪伴。而那个小村寨自守云到来那日起,就再也不得平静了。身负三种使命之一的各方力量代表悄悄潜入,以亲戚的身份在当地汉民家中住了下来。陌生面孔越来越多,这些人怀着浓烈的兴趣,面上带着漫不经心,一日里总要好几次路过县令的竹楼。

    与探子们的暗度陈仓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少女们的热情。与守云的特殊身份一同声名远播的是他天神一般俊美的容貌,那绝对是以他本人为中心迅速传播出去的,而不似他的身份之谜由外至里地揭开。

    滇地少女热情奔放,就连迁移至此的汉家女孩也受了同化。每日里提着鸡蛋、抱着酒坛敲门指名要见守云的络绎不绝。守云见她们,总是会体贴地先把鸡蛋和酒坛接过去,因为她们看见传说中俊美的男人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看,那股从未见过的斯文优雅更是震撼,免不了要发怔,这时候鸡蛋与酒坛最容易跌到地上打碎。等她们神智恢复,便立即谦卑起来,平日里的一半泼辣也使不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赞美他,想各种理由留下来,好多看他一会儿。

    守云初到腊县的日子,便是如此浸泡在神奇与慌张的气氛中,喜忧参半。唯独,不像一个县令所应受到的礼遇。

    相较守云那边的浓墨重彩,锦书只能算一个稀薄的影子。

    到了那么南的南方,衣服换洗得勤了,连坚冷的孔雀蓝都洗白了,褪成了柔弱的水蓝色。那么淡淡地躲在守云的身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就连她自己也感觉不出自己的存在了。爱情与复仇,所有可以支撑她在这个世间挣扎下去的动力她都放弃了,每日多睡一个时辰或者少睡一个时辰都不打紧,若要放纵自己在竹床上赖到中午,守云就会适时地经过窗外,叩一叩竹片。

    她翻一个身,答一声:“知道了。”他不想她消沉下去,可他也给不出令她打起精神的主意来。

    一开始守云也会带着她四处转转。村子里就那么点地方,即使他百看不厌,喜欢作为一个新户口与邻居们攀谈,她也没有耐心陪着,站着都觉得厌烦,躲到树荫底下去坐着。她一走开,守云就会在流畅的交谈中转过头,看她一眼,旋即回到谈话中去。她能感受到背上的目光,有担忧。

    后来守云带着她去远一些的地方散心,结果却更糟。阿水阿盈照例是寸步不离跟着的,四人骑着阿水姑娘从大王阿爹那里要来的马,刚走入一个白蛮部落的领地,就在溪边撞见一对天为帐地作床的青年男女。

    并不只他们看见,溪边还有几个少女在洗头,几名上了年纪的妇女在洗衣服,还有一对稍稍衣着整齐的白蛮男女在谈情说爱。那对男女纠缠得浑然忘我,根本不怕旁人相看。而边上旁人也未大惊小怪,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几方都相安无事,只有锦书脸上发烧落荒而逃,引得溪边众人哈哈大笑,水声一片,都笑她保守,不解当地风俗。

    “那个部落的人都是这样,女人喜欢男人就会与他做这种事,不喜欢了就把他扔掉。孩子是女儿就带回母亲家养。”回程中,阿水策马贴近了锦书,口气有些笑意,很有优越感。

    锦书连接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不能出个榜文,禁止一下这种事情么?起码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趁阿水阿盈不在,她轻声对守云说。

    “这是一个部落的传统,若由一个汉人官员出面禁止,恐怕没有人会听,也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而且,我觉得这些女人活得也很自在。”守云笑着看她。

    她便不再说什么,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吸引和回避。怕自己眼睛生疮,干脆不再出远门。若她自己没有经历**之事,未必会如此认真地躲开。偏偏有了回忆,才有了一堆禁忌。

    总要有事情做,人才不会如一堆泥一样瘫倒下去。此后,她每日一早去村中的井台打水,一声不吭将竹篓上上下下擦洗一新,也就消耗去大半天了。井台架只有一个辘辘,凭她的力气要将一桶水提上来总是有些吃力,更别论村中的老人与孩子了,有时将木桶摇起了一半,力道难以为继,手一松就把桶放回了水面,若还闪避不得法,身上也要被辘辘摇柄抽上一记。锦书看见了,总要去帮忙的。她帮的,也只是所遇见的一个两个,而不出几日,守云就动手改造了井台架,加了一个辘辘,两个辘辘一起转动,提水所用的力气便可省去一半。全村人都受了他不声不响的恩惠了。

    村中的孩子与姑娘们要感谢他,私下里商议好了,轮流为他擦洗竹楼,总是天不亮就跑来一群人腻腻歪歪低声笑闹一通,去了。等锦书起来,竹楼四处散发着清新的水汽,已没她什么事了。

    她不免幽怨,自己一天中唯一的消遣也被人抢走了,又不愿出门。由晨入夜,整整一日于她越来越漫长。

    守云看不下去,道:“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么?”

    也有啊。她曾想过在人来人往的路边开一间酒馆的,自己酿香雪酒,卖给过往客人。谁也不认识谁,喝上一碗放下钱就走,下次还来,寒暄几句别来无恙,被夸奖酒酿得好,谁都识趣地不往深里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