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忙放下瓶子抱住他的腰：“别走，楼里只有我一个人。”
多容易使人遐思的话语。幸而他是不会错会她的意思的，她只是闷，拉住人陪她说话而已，可是若得寸进尺，她也是不会拒绝的，除了不让人喝她最喜欢的酒，她是不懂拒绝其他要求的。
他深深叹气，转身问：“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也好。”
“可是外面没有小瓶子里的酒。”
她立刻决绝地说：“那我不走了。你再留片刻好不好？”
他看着她的脸，她已从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成了倾国佳人，却被安置在幽深的小楼之上不见天日。像瓶中的莲，开到最美之处，也没有几个人看见，怎么能不寂寞呢？
他与守云的动机是不一样的，可他们如今一样在等。守云只想把她救出去，可因为她的药瘾不敢轻举妄动，便先研究解药。他是要江清酌死的，还要死在她的手上，所以也不能把她带走。守云是从高献之那里知道他也搅入了此事的，因承诺过不再进楼，便找他合作。在华城时他们斗过灯，打过架，还一起喝过酒，相互激赏，对对方的本事都是心里有底的。守云将进阵之法告诉他，只要他取出一两滴酒样来。
他却不是初时的他了，没有故人的温和面孔，冷笑：“我凭什么帮你？”
守云笃笃定定：“你大概也想看看她如今的样子。”
他现在看到了，是有些后悔把她送进来的，可是若因为后悔而把她带出去，就要功败垂成，他又不甘心。
锦书还是恳求地望着他，为了留下他，他亲吻她她都不会挣扎，可就因为她不拒绝，他才心疼。她已经不是那时的她了，她什么都不记得，清清白白，与他的血仇没有关系。她是世间最干净的女子了，亲吻她是唐突冒犯。他这样算计了她，他有什么资格染指世间最干净的东西？
他的论调有些勉强。因为失忆，他已经原谅了她犯过的罪行，却继续为自己的行为懊悔。失忆若真的可以逃避一切罪责和痛苦，让人干净起来，那就不需要监牢了，所有的犯人喝一碗**汤就可以放走，杀人放火的罪过都可以一笔勾销了。所以他心里是在偏袒她的。
他是想答应她的，留到天亮再走，应不会叫人发觉。就在此时，底下楼门发出轻响，有一个脚步声不轻不重地顺着楼梯上来了。他神色就是一紧，将她的手拉开，一跃飘出了窗户。
窗户空了，屋里也空下来，来过的人像梦里的蝴蝶，只有梦里才会有蝴蝶在夜里起舞，可梦是一戳就破的，脆弱不堪。锦书的脸还来不及挂起落寞来，脚步身就到了她身后，她回头，看着江清酌，天真地笑着问：“你来得正好。”
蝴蝶的梦境已经飘散了，立刻有人来补充，她便高兴了。
江清酌今夜是去张昭仪处的，皇帝对嫔妃的态度总是外戚们全神贯注的事。总是冷落她们也不好，也要鼓舞鼓舞外戚们的斗志。哪怕皇帝带了奏折，把张昭仪的寝宫当书房，或者到叶婕妤的床上旁若无人地打个小瞌睡后拔腿就走，也不会有外人知道。嘴紧是宫女们在宫中活下去的首要素质，这种丢人的事嫔妃们也不会对家里说，所以他们并不会知道重重宫闱里的真相。皇帝也就肆无忌惮地利用这点左右着外戚们的情绪和忠诚。那些因为有用而迎进来的女人，把场面做给人看是必要的，所以他说要去就去了；他的心在这里，所以没有说要来还是来了。
锦书的口气令他蹙眉。这是什么话，好像只是补什么人的缺。她需要一个人，什么人都可以，只是因为他来了，所以是他。若有人比他先到，她也会与那个人处得和顺。她明明握在他的掌心里，可他还是觉得抓不住。
守云给过她一次回魂的机会，只后再也没有了。他加重了金屑酒的剂量，他也有过怀疑，她的魂还在不在身体里？可是他没勇气证明。好象他怀疑箱子里关了一只最灵活的小老鼠，箱子关着，总不能确定，可是一打开，里头有老鼠也会跑掉。他怕再给她一个回魂的机会，她就不属于他了。
即使如此，总好过杀死她吧？那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有什么人来过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没有啊。”她不自觉看了一眼窗户。有人叫她不要说的，她就不说，先答应了他的就要先做到。眼前这个人，并没有让她说真话的特权呀。
他招招手，把她叫过来，抱在怀里：“你记住，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话。”
她乖巧地点头，可是有一只蝴蝶闯入过的梦境，她还是没有对他提。
入夜，那黑影又来了，像一片早落的树叶被吹进窗户。
锦书躺在帐里，她的眼睛是睁开的。那人走进来，见她醒着，便走到她床头说：“你果然没有告诉他。”
她费解地眨眨眼。他苦笑：“我忘了，你是不记得的。”
“一会儿会有一个人来……”他说。
他今夜是不该来的。守云请他帮忙，他成功取到了酒样，就应再次销声匿迹，静观其变。可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可以让结局提前到来，他能提早把她带走。他抗拒不了这个主意的诱惑，擅自来了。守云也是不知道的，若他知道他，他也不会反对吧？江清酌死了，他就是继任者的不二人选了。
他把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对，就是她的匕首，遗落在太师府中，他一直暗中窥伺着，他封锁了自己的真心，毫不迟疑地把她推向江清酌，亲眼看着她被抱上马车，而他只是趁乱取了匕首过来，只等一个最好的时机还给她，这都是计划好的。他发现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江清酌面对她完全没有戒心，不晓得防备。可是她是不认识江清酌的，他只要先入为主地引导她。
“那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用匕首……”他的话被刺过来的匕首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