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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塞上囚鸟计归林

    “没有二十万,想也不要想。”锦书望天报数。她其实不谙军务,比高献之更没有发言权,只不过虚报个数来吓唬他。

    “我手下的都是见过血的悍勇之辈,打安城里养尊处优的十六卫,以一当十。加上一路收编沿途各关卡的驻兵,到安城总能有十几万,还不是稳操胜券?”高献之扳手指头给那两人分析形势。

    “多谢高兄的好意。不过,出来久了,家中不免挂念,是该回去了。此去还朝,向圣上复命后,我便动身回淮南。路上会给高兄写信报平安的。”守云振振有词。

    其实早些年,他四海云游,一去三两年,叫家中挂念的时候多了去了。恰恰此时拿家人来作理由,又名正言顺。

    “你真要走?”高献之的脸半阴下来,旋即他狡黠一笑:“好,我让你走。不过你恐怕走不了。今年冬天真是特别冷啊,咳咳,我刚收到军报说,东去道路积雪盈尺,车马难行啊。”他是得意洋洋的,仿佛路上堆积的冰雪是他撒的。

    守云还是笑,笑得人心里暖洋洋。他说:“高兄不阻拦就好,我这就去准备一下。”他告辞离去了。

    虽然他向来是处变不惊的,可这时候还没有被高献之的消息打击到,听口气还没有放弃还朝的打算,就不免诡秘了。高献之眉头纠结看着守云的背影,招手叫来几名副将:“这几日府上多派人把守,不准云世子外出……城门那边也要打起精神来,门关死了,什么人都不准放出去,不但要看门,墙根犄角旮栏也要多巡防,免得他挖洞出去,城楼不更不准他上去,我知道他轻功不错。”层层设防,周密到狭促的地步,连挖狗洞跳城楼的招数都料敌先机了。高节度使真乃帅才。

    放在常人,定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可这次要出城的是守云,锦书相信他是有办法脱身的。她在高献之轻轻拉高献之的披风,这鬼天气,什么东西入手都冰凉,可高献之热气直冒,冰雪未落到他的披风上就融化了。

    “我去劝劝他。”她又开始骗他了。

    高献之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也好,你去留他,比我说话管用多了。”他耿耿于怀守云与她之间有过一吻吧?可如今他们之间连不合时宜的凝视都没有,大概劝几句也不会要紧。

    锦书当然不是去劝守云留下来的,她赶上守云,拦在他面前,看看左右无人,小声问:“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回安城?”

    守云站住,看着她平静地说:“我以为你留在这里,对你或局势都是最好的。”她留在这里,高献之会太平一点。

    “我也这样想,不回去最好。我上一次离开时,你就劝我不要进安城,可世事总不会按照我们的心意来。我必须回去,否则会有十几名女子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寸寸被活埋直到灭顶,我恨不得一夜之间飞回去。”

    “一夜之间飞回去么?”守云像是笑了,可他的眼角唇角分明没动,苦笑在他的神色间一闪而过,“你是为了这十几条性命而回去?”

    锦书愣住,望着守云,他给出的问题应是一种考验,答得不好,他就不会带自己回去。她说:“不,他可以随便杀人,但这些人不能是为我而死。他们可以发动战争,但不要拿我作为理由,我不愿承担没有犯过的罪名。”

    她明明知道,一边是十几条人命,另一边是一场卷入几十万兵马的战争,她却选择救下十几个人,把几十万人叵测的前途扔在一边。因为那十几个人是为她杀的,而高献之起兵时,必定会把守云作为旗帜挑出来,“扶保明君”、“恢复正统”云云,那就与她的声名无关了。她骨子里还是凉薄的人。

    守云叹气:“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意思。”他向她的来路望一眼,“高兄恐怕不会同意。”

    她向他伸手:“拿药来,就是焉耆城里,你下在我汤里的那种药。”就是害她无知无觉睡了一天一夜的那种药。

    守云伸手入袖,掏出一个小纸包,交在她掌心。

    锦书不缩手,怀疑地看他:“你不会拿错吧?”怎么随便一掏就掏出来了?纸包上没有记号,也不打开看看嗅嗅,万一拿错了怎么办?

    守云知道她的意思,安慰她:“放心,我袖子里没有要人命的药。顶多吃错了闹几天肚子,或者失声,或者浑身痒痒、大笑、喷嚏不止,都能让他折腾几天理不了事。”

    锦书忍俊不禁,守云的药真是诙谐。不会要人命,这点最好,听着就放心了。她把纸包收进披风里,转身走了。

    入夜,高献之又撞进她房里来了。不用她找上去,那多不自然,说不定他就起疑心了。他自己送上门来,她守株待兔便可。

    “和亲公主已经送走,你看……”他被踹到地上,又磨磨唧唧与她商量“做饭”的事情。

    锦书根本没睡,一直在等他,这会儿却装得睡眼惺忪,披衣坐起来,很是烦恼地看着他:“总要按规矩办个像样的婚礼吧?不然爹妈也不会答应。”

    “那是那是,有理有理。”高献之答应着,知道今夜又无指望,不免小小地沮丧。

    “我家还另有一条规矩,”她话锋一转,开始给他下套,“我家是开酒坊的,挑人就要挑有酒量的,三杯两杯就倒的可不行,酒品也要好,即使过量了还要安坐席上谈笑自如,才不会给我家丢脸。”

    “喝多少才算过关?”高献之紧张起来。他酒量可不好,酒品也差,常借酒撒个小疯,打打人,骂骂天之类的。

    “既然我爹娘都同意了,对你也就不用刻意刁难,意思下便好。你把门后那一小坛酒喝了,不醉趴下就算你过关。”

    高献之长出一口气,还以为要喝上十缸八缸的呢,没想到占了个大便宜,只那么一小坛,只当出征前拿酒漱口了。他过去提起来,也不在意酒坛是先开了封的,凑近了仰天一饮而尽,果然喝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