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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属于人间

    夜风呜咽,行船时拍打湖水的声音混着风声铺面而来,两厢沉默,不远处滕季尧正与张家人相谈甚欢。

    “那件事情发生在虞冉筱生亡后的一个月。”秉龙说,“王爷最想死的那一段时间,他那一段时间,在不断寻死,把陛下得罪的特别狠,但张家求到了他的头上。”

    虞冉筱喉头发苦,心中已经将这一件事情的原委给猜了一个透彻,不需要秉龙再叙述,但却没有那个力气打断他。

    秉龙继续说,“王爷,帮张家。王爷在虞冉筱死的一个月中,朝中势力瓦解了一个彻底,他把所有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赶走了,在这一个点又能帮张家什么?没办法,王爷没办法,他去找、找陛下。”

    秉龙说道最后,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那一边传来了滕季尧低沉的笑声,滕季尧的笑声很空洞,说是笑,实际上不参杂半分感情,只是为了迎合自己亏欠的张家人,摆出往日绝对不会挂在嘴边的笑容,吃着自己往日绝不会碰的食物。

    一滴泪珠终于留不住了,顺着秉龙的脸颊滑到下巴。秉龙自嘲地笑了一下,伸手抹掉眼泪,“……陛下又怎么会理会王爷的胡言乱语,他跟所有人说王爷疯了,王爷跪了一天一夜,当时身上还有许多小毛病。晕了,陛下不叫御医,就想让王爷这么去了。最后还是九殿下赶回来,才救回王爷一命,然后……王爷在张又春要被砍头的那一天,公然抗旨,顶着高烧,救走了所有张家人。”

    更高的浪花拍大到了船上,船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虞冉筱声音已经发起涩来,她舔了舔唇,舔到一股咸咸的液体,风猛地吹来,她才发现自己早就满脸湿润。

    “王爷这几年到底事怎么过来的啊。”她不是在问,只是在感慨,只是在痛惜,没有像让秉龙回答的意思。

    可秉龙却该死的把她的陈述句听成了疑问句,他很认真的告诉虞冉筱,“苟活。”

    苟活。

    这个词怎么会用在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身上呢。

    为什么归来没有发现滕季尧满眼死气,为什么没有看到他满身伤疤呢?说到底,自己真的爱滕季尧么?而不是看着他新鲜,才要上去调戏么?不是看着他好看又不可逼视,不甘心之下,才有想要和他比肩。

    说到底,她从始至终只是不想滕季尧眼高于顶,看不惯他自视甚高。想要把他拖下水,让他染上凡间烟火。

    但她也忘记了,滕季尧从来都属于人间,他爱极了多管闲事和自担责任。

    虞冉筱自嘲地笑了。

    ……

    说张家人是海匪是在恭维他们,他们就一艘船,攻击的目标也一只都只是一些来往的渔船,看上去不好惹的他们都不碰,这一次是看他们船上三个看上去都不像难惹的才敢上的。

    他们整个船都不大,招待完滕季尧之后,滕季尧便叫两人回原先的那一艘船。滕季尧回去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回船舱休息了。

    虞冉筱再喜欢滕季尧,如今也不想看着他哭,盘腿坐在船上,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夜景,秉龙时不时会和她搭上一两句话,大抵自己也被这种死寂的气氛折腾得难受。

    虞冉筱心中慌乱,总会敷衍地应上两句。秉龙问她,“你一个姑娘家,以后打算怎么办。”

    虞冉筱想起不久之前,滕钥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当时回答什么来着?回答愿意跟在滕季尧身后一辈子。

    但她如今又细想,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滕季尧娶亲生子,自己永远只能遥遥与他相望吗?这真的是自己和滕季尧的结局吗?为什么她没有勇气再跟前世一样纠缠他?

    想来想去,虞冉筱内心越来越乱,抓着头发,苦笑道,“别问了。我不知道。闭嘴罢,都闭嘴吧。”

    秉龙如他所愿闭嘴了,虞冉筱却又觉得心里更乱了,指甲在船板上抠挖着,渗出了满手的红色血液,虞冉筱恍然无觉。

    “去休息吧。”秉龙说,“还有很多正事要办,或者,你也可以去安慰一下王爷。我太了解王爷了。王爷现在心里肯定特别难受,我不知道怎么说,王爷也素来不喜欢听我说话。”

    虞冉筱深沉的眼直直顶着秉龙,秉龙郑重冲她点了点头,“拜托了。”

    虞冉筱被她盯得慌乱,脚步不自觉随了秉龙的意,跌跌撞撞往船舱摸索。船舱里亮着一盏孤灯,烛火幽幽燃着,映照着男人的脸半明半昧,修长的睫毛在鼻梁侧打出一抹弯影。

    他两根手指夹着一颗白色棋子,正凝视着木制棋盘上的纵横交错,思考着下一步应该落在何处,但目光又似乎通过这一盘棋,看到了什么遥远的地方。

    虞冉筱的动静只让滕季尧动了一动眼皮,但是没有抬起眼睛,手指下的那一枚棋子也落在了棋盘下,连吃了四枚黑色棋子,他把黑色棋子放进了白色棋盒,点漆一般的黑色云子尤其突兀。

    滕季尧又从在黑色棋盒中夹了一粒黑子,干脆利落地在棋盘之上给它找了一个安身之处,又迅速地吃掉了刚刚吃完四颗黑棋的白棋。

    “你打算一直在那儿当雕像?”虞冉筱沉默的时间太过于长久,滕季尧禁不住出声讽刺道。

    虞冉筱走到了滕季尧跟前,不经滕季尧同意,径直坐在了滕季尧对面,她深深看着滕季尧,“我可以同王爷下一盘吗?”

    滕季尧收棋子的动作一顿,“你觉得,你如今能赢吗?”

    “若我输了,我就跟王爷说一说,我一直想对你说得一句话吧。”虞冉筱莞尔,“玩么?”

    叮咚——

    棋子相撞,声音清脆悦耳。

    滕季尧说,“你下黑子。”

    他的意思是,邀请虞冉筱下完这一盘残局,如果虞冉筱能赢,就依着虞冉筱的意思来办。输则,滕季尧说的算。

    “好。”棋盘上黑棋白棋都是滕季尧下的,双方局势不相上下,所剩的数目竟然也很平均,也不知道滕季尧是怎么算的这么准的。

    虞冉筱叹了一口气,“王爷先清吧。”棋这种东西,需要心性谋略,除非滕季尧放水,不然自己压根不可能赢。

    但她也没有想过要赢,有一些话,她还需要斟酌一下。

    “你先吧。”滕季尧说,“让你三颗。”

    虞冉筱不推辞,果断的在三处地方落下自己的棋子。那三个地方挑的都比较刁钻,无论滕季尧下一步下在哪里,总有一处可以收获几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