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的使臣都惊呆了,完全料不到滕季尧的地位已经低成这样了,连这几个大人都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滕季尧一开始帮他们出头,他们自然是感动的,不少对他有想法的人还悄然改变了自己的偏见。
原来南梁民风这么彪悍,陛下不喜欢的孩子,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他们不由得又是同情,又是唏嘘。
事实上并没有他们几个想的这么严重,不过平日里滕季尧懒得理他们,他们一开始只敢在背地里说说,后来被滕季尧听见了,滕季尧的样子却好像他们说得人不是他,次数多了,他们就莫名产生了一种优越感,能把高高在上的皇室踩在脚下,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滕季尧却冷冷地说,“吾师之道,本王深谙于心。各位大人的关心本王心领,本王今年二十又八,除西凉女帝一事,未曾做出过半点离经叛道之事,知晓何为礼数,背后语人是为小人,诸位大人当真对得起你们头上的乌纱帽么?”
各位大人被他说的各个气短,一时竟找不到半点话来反驳。
滕季尧又继续说道,“本王封王已经有五年之久,夙兴夜寐,皆难忘本分。诸位皆是前辈,本王不想同诸位大人计较,你们自可看不起本王,本王便当是你们这些前辈教训本王这个后辈。日后谨记大人们言语,自当砥砺前行、卧薪尝胆。”
滕季尧顿了顿,“但本王若没有记错,本王的爵位,是高于在场的各位的,你们这般无视本王、‘申斥’本王,父皇同意么?”
须知,除去南梁帝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申斥皇子皇孙,‘赐教’都已经算给你面子了,这是真把自己当皇帝了不成?
各位大人脸上一下露出了惶惑的表情,齐齐跪了一地,“殿下勿怪!是老臣不是了!”
他们是真的想不到滕季尧会给西凉出头,更想不到隐忍这么多年的滕季尧会因为这一件事情找他们麻烦。
滕季尧若要计较,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他淡淡地道,“诸位起来吧。”
从前跪拜礼是大礼,不到隆重节日是不需要跪的,就是在朝会之上臣子们也是和皇帝平起平坐的,这个习惯南梁帝年轻的时候还沿袭着,越老却越是糊涂,越是享受天子‘唯我独尊’的待遇,朝会上臣子们只能跪着,到现在更是动辄跪拜,皇族一怒就拜。
诸位大人互相搀扶着起来了。
“本王希望诸位牢记本分,不要做一些过分越界之事,不可让旁国认为泱泱南梁,竟半个友好之辈也无。诸位大人比我懂。”
各位大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自然、自然。”
滕季尧道,“请诸位于西凉使臣们道歉。”
大人们虽然不甘,但滕季尧说得又在理,再加上滕季尧都用爵位要挟过了,他们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视他。
一个两个憋闷地给西凉使臣道歉了,道歉完又龟缩在壳里面向滕季尧告退,连背都不敢挺直的离开。
莫柯抱拳,“多谢宁王殿下给西凉讨回薄面。”
后面的使臣们也都学着莫柯拱手行礼,“多谢王爷!”
滕季尧双手负后,“诸位言重了,本王若再不开口,他们便要以为本王是软柿子了。”
滕季尧言罢,兀自走在前面,“请各位不要计较,南梁为善者居多,百姓淳朴,想必不会有和他们一样的想法。”
“殿下请宽心。我们并非心胸狭隘之辈。”莫柯说道。
“父皇既然已经召见了你们,你们不久便能启程,不必着急。”
“是。”
滕季尧没再说话,走在前面给他们领路。
莫柯方才苦苦压制的脾气终于上来了,他道,“你们几个混账!以后再说什么不回军营的话就统统给我滚!这叫‘逃兵’!当‘逃兵’很光荣么?!还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是不是?”
那几个被他点到名教训的正是前几日嚼滕季尧舌根的,如今他们对滕季尧已经大有改观,嗫嚅道,“他们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难道还要忍吗?”
莫柯气打不出一处来,简直想杀几个人祭天了,“废话!这是南梁!你不忍着上去找死吗?”
几个人被他教训了一顿,一个两个噤若寒蝉,不再敢开口了。
太阳从叆叇云层后探出头来,前方滕季尧的身影如松,投下来的影子修长黑沉,他身畔无人,双手负后,踽踽独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日头渐渐高了,滕季尧能把自己的影子踩在脚下。莫柯知道,他孤独,但他不需要人陪,也没有人能陪。
莫柯不由得因为这个认知悲哀。
不。
那样的话,凭誉后对她的那点疼爱,她和滕季尧之间的联姻,只要南梁帝同意,就会变得很顺理成章。
再换一个思维来考虑,如果滕季尧没有这么一身傲骨,他稍微藏拙一些,不那么直言一些,会被南梁帝厌恶至此吗?
不一定。
但这些都只是假设,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他们两个如今一个早已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以另外一个身份存活着,另一个历尽千帆,深藏不漏,但也……
莫柯甩了甩脑袋,看着前方独自前行的高挑身形,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还是要和虞冉筱商量上一二。
……
皇宫很大,八方耳目众多,在百花园前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了各位主子的耳朵里面,在御书房与滕昊商讨有关西凉进贡一众事宜的南梁帝,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南梁帝没有屏退越王殿下,听着下面人的汇报之声,南梁帝浑浊的双眸闪动一瞬,浮起一抹可称为‘危险’的光彩,那危险之中包含着深刻的恶意,比之前那些胡乱忖度滕季尧的西凉使臣更为来势汹汹,像井底的恶鬼一般阴森。
但这一抹恶意稍纵即逝,旋即他的眼中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混沌,是一个上了年纪、头脑已经有些糊涂的老者无甚差距,他垂下了沉重的眼皮,眼珠转动了一下,“哦?这倒是一桩趣闻了。”
趣闻。
这个词用的很巧妙,也很准确,这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形容词,但放在滕季尧身上,却莫名多了一分讽刺的味道。
滕季尧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从前诸多大臣对他不敬南梁帝都心知肚明,但滕季尧却一直一声不吭,南梁帝自然不可能会专门为他出头,只是偶尔也会感到不愉快,再如何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在旁人的嘴巴里、还是在自己奴才的嘴巴里,颠来倒去的谩骂讽刺,南梁帝再如何无情,也不会允许他们无视皇威。与怜惜无关,他是皇帝,滕季尧是皇子,打狗还要看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