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 href="/r/book_piew_ebook_css/0002/510940002/510940031/20200521171204/css/" rel="stylesheet" type="text/css" />白瓷的药碗里,盛着的药汁漆黑似墨,瞧着便极苦。许就是因为如此,药碗边上还特地搁了只小瓷碟,碟子上放着几块蜜饯,清甜的香气在空气里微微弥漫开去。
药被送到了楚湘云跟前,侍女说了句“夫人,该用药了”,一边将药碗端起,握着调羹舀了一勺药汁送至她唇边。
但楚湘云摆摆手阻了,抬起纤细的手接过药碗,置于唇畔,微微一仰头便一口将苦涩的药汁饮尽。
随侍在旁的侍女连忙送了干净柔软的雪白帕子上前,又紧跟着将装在小瓷碟里的蜜饯也一道送了过去。
楚湘云接了帕子,轻轻在自己唇角点了点,却并没有看那碟蜜饯一眼,只道:“不必这些了,拿下去吧。”
侍女愣了愣,应了是,端着空碗跟蜜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领着桑漫枝往里头走的侍女这才出了声:“夫人,桑姑娘来了。”
楚湘云就笑着同她招招手,将她唤到跟前来,许她在床沿坐下,便如自家姐妹一般无二。这本是僭越,以桑漫枝的身份,怎好坐在她的床上,再得脸也只该让人搬了椅子来在床边坐定。但楚湘云既已经开口这般说了,桑漫枝也就笑吟吟坐下,并不推辞。
“夫人吃了药,身子可有见好?”桑漫枝装作不知她的病因,只细声询问起她的身子来。
楚湘云伸手拉了她的手,看着她指头上薄薄的茧子,吃惊地道:“你小小年纪。手上竟连茧子都有了!”她说完才回答了桑漫枝的疑问,“这药也不是海上仙方,哪有才吃了一两盏药汁便立即见效的,多吃些日子,总会好的,你不必挂心。”
桑漫枝仔细听着她的话,发觉她眉宇间虽有些恹恹的。但眼神仍旧清明,说话气息也并无紊乱,应当没有大问题才是。
就算原先她一时气急攻心被击垮了,而今也已开始渐渐好转了。
她笑着错开了话题,“薄茧而已,不打紧。”
楚湘云却轻轻摩挲着她指上的茧子,摇了摇头打趣道:“你娘平日里想必是苛待你了,若不然你这手上焉会有这般的茧子?”她一一指着桑漫枝手上的薄茧。
若非是常年习武的人家,又怎会有手上细细密密的茧来,哪家姑娘的手不是白嫩细滑。
所以,没有哪家小姐的手上,会留下桑漫枝手上这样的茧子。
楚湘云越看越觉得吃惊,竟真的有些怀疑起桑漫枝的娘亲素日在家中对女儿颇为严苛了。
桑漫枝却甜甜笑着道:“夫人不知,我娘自个儿倒是连针也不大会握呢。”
“这我估计是知道的。”楚湘云也笑。
两人在一处说笑着,气氛无比融洽。
她身形单薄,瞧着稚嫩。可说的话,楚湘云却听得舒坦,句句都能说到她心坎里去。一来二去,楚湘云就真的如吕潇凕所盼,开怀了许多。
可桑漫枝知道,只要楚湘云一日心结未解,这病就难以痊愈。
她看到楚湘云吃药的那一刻就知道,楚湘云心里的症结的确便是肃方帝。
漆黑苦涩的药汁,张嘴便喝,一滴不剩,似乎根本便不觉得苦。这样的事,桑漫枝昔日也没少做。有时候,心里头苦得太厉害,这舌头就真的迟钝了麻木了,难以尝到苦味。
但凡娇生惯养长大,没吃过苦头的女子,哪一个不会嫌药苦?
于她们而言,药苦敌不过心苦。
可对另一群人而言,心没苦过,药便是世上第一苦。
这其中的差异,未曾遭遇过的人,永生永世也不会明白,而经历过的人,却只要看一眼便能感知。
到了晚间,夜风徐徐吹拂。
吕潇凕同桑漫枝一道,陪着楚湘云用膳。
吃的是粥,她们二人也跟着一起吃。
时至二更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夜里太大太空太静,桑漫枝丝毫没有睡意。
她翻了个身,忽然听到楚湘云喊她,便急急掀了被子披衣过去。
侍女进来点了灯,用罩子小心翼翼盖起来,又退了出去。
火光幽幽的,并不刺眼。
楚湘云靠在床头软枕上,笑容温婉地看着她:“可是想家了?”
黄晕里,楚湘云的笑容落在桑漫枝眼里,莫名同娘亲的模样重叠起来。
那时,也是这样的夜,她知道娘亲心里头不痛快,又怕娘亲有一日会做傻事,便总千方百计寻了各色借口留在娘亲屋子里,粘着她一道睡。
她心里头忽然酸涩难当,摇了摇头,道:“夫人,您知道我娘同我爹的事吗?”
楚湘云愣了愣,叹口气:“你爹同你娘,怎么了?”
桑漫枝稚气的面庞在昏黄的灯火照映下,显得模模糊糊叫人看不清神色。
楚湘云望着桑漫枝,只见她似苦笑了下,旋即道:“府里头,有林姨娘、陈姨娘,还有个冬姨娘……我自小就知道,父亲不只属于娘亲一人。娘亲也知道,她也因此觉得痛苦。夫人,您呢,如果是您是不是也觉得难过?”
按理,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幸好,楚湘云不以为忤,听完后只红着眼幽幽道:“怎会不难过……”
绘着吉祥如意纹的八角宫灯, 静静亮着。
楚湘云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她面向桑漫枝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罢了,不说这些,等你再大些便会明白的,人生在世哪能尽是称心如意之事。”
坐在床沿上的桑漫枝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了她几眼。
楚湘云却似乎依旧没有倦意,桑漫枝却终于有了丝疲乏,微微犯起困来。
“可是困了?瞧我,拉着你说话连时辰都给忘了,快些回去歇着吧。”楚湘云见她眨了眨眼,恍然道。
桑漫枝也的确有些困了,便也不推脱,起身福了一福准备退下。
晦暗的灯光下,楚湘云眼里有幽幽的光一闪而过。
许是被微微摇曳着的烛光,给照映的,也说不准。
恨意、悲痛一道袭来,叫她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她在午夜凄迷朦胧的月光里,凄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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