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王府的花园,秦氿让人在空旷的地方搭了一座休憩的亭子。
亭子四面围了白纱,里面还放了一张用来午睡的美人榻,一旁的矮几上放着夏日应季的水果,皆是各州府上供而来的。
花园景色幽美,夏日的蔷薇花开的很是鲜艳,整个园子除却绿意盎然,便是百花争妍。
偶尔吹拂过来一阵微风,还带着细微的花香。
秦氿对这些花香并不感兴趣,比起这些花香,她要更喜欢赢允身上的那股子冷竹香,就像冬日里冰雪覆盖的紫竹林一般,吹拂而来的风,便是带着这种气息。
秦氿坐在美人榻上,手中的一本书是今日早晨从赢允的书房里取的。
耳边萦绕着书房二层小楼的风铃声,清脆绵长的声音很会悠悠地飘向了秦氿的耳朵。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缕浅淡冰凉的冷竹香。
秦氿下意识地便朝着允王府花园的入口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道欣长雅致的身影越过拱门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赢允没想到自己一进这里便被秦氿发现了,见后者坐在那临时搭建用来乘凉的亭子里,睁着一双雪水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赢允掩藏在广袖中的手便不免缩紧了几分。
后者面色不改地走到了秦氿的面前,挺拔欣长的身形立在秦氿的面前,在这满园绿意花色当中,却让万物失了些光色。
秦氿满眼都只有赢允,抬眸看他询问。
;你今日怎么没出去?
;将事情交给了商陵。
年轻的王爷说道,微微掀了掀衣襟,便要在秦氿的身边坐下,秦氿连忙让了些位置出来。
赢允就坐在她的身边,鼻间萦绕的那股冷竹香越发的清明了。
秦氿见赢允的气色好了不少,不再像几个月前那般苍白羸弱,或许是和天气变暖有关。
赢允扫了一眼一旁矮几上被吃掉了一小部分的水果,眼底忽然有了些笑意。
;喜欢吃山竹?
秦氿吃的最多的,可不就是山竹。
秦氿点点头,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回答赢允的时候,顺带从矮几上又取了一个。
;喜欢,上京城的没这里的好吃。
;喜欢便让她们多备着一些。
赢允道。
秦氿听了这话显然高兴,对着赢允笑弯了眼睛,转身去找水净手。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太好剥,刚刚她吃的那些,都是青沐给她剥的。
一旁站着的红袖眼疾手快地将小盘子里的水递到了秦氿的面前,让秦氿洗了手。
秦氿洗完了手,左右找着擦手的帕子,没找到,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到处乱转。
;手拿过来。
咦?赢允是在对她说话吗?
秦氿举着一双尚且还有些水渍的手,转眸去看赢允。
后者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的手帕,落在秦氿的手背上。
赢允的手掌宽大,一只手几乎快要握住秦氿的两只手,此番他替秦氿擦拭着手上的水渍,温凉宽厚的手上抓住秦氿的一只手,用手中的帕子拭干净上面的水。
;另外一只。
赢允放在秦氿的手,秦氿乖乖地将另外一只递给赢允。
后者俊雅的眉眼沉静而认真,知道的以为他在替秦氿擦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擦什么古董宝贝。
一旁的三个婢女已经识相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倒是清沐,嘴角的笑容都快要藏不住了。
秦氿扫了她一眼,再看看赢允,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自己给秦易擦手的场景。
此番赢允这样对她,便给她这样一种错觉。
;好了。
赢允道。
秦氿回神,立刻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视线飘忽地乱转,惹得赢允困惑地看着她,后面才回想起来,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实在是有些不符合他之前的性子模样。
不过好在两人都默契地当这回事在他们两人做来其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秦氿问起了东江河修建大坝的事情。
赢允顺着秦氿的问题回答,很快便将之前擦手的事情给揭了过去。
;那日徐宝坤刺杀你的事情,你要如何处理?
赢允这话锋转的着实有些快,秦氿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徐宝坤。
那日回来之后,徐宝坤便被玄风关进了王府的大牢里,刺杀允王妃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
这段时间秦氿暂时没有想起他,不过落在玄风他们的手中,想来徐宝坤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
;方子珍还有徐宝乾二人,还没有找到吗?
秦氿询问道,她倒是不先想着如何惩罚徐宝坤这人。
赢允摇头,他已然让人在东江十三州城加紧盘查寻找,但现在,也只有一个徐宝坤。
按理来说,徐升既然已经下台,剩下的徐家众人,都是一些扶不起的阿斗,不需要如此在意。
可秦氿却并不这样想,徐升虽然下台,但却只是流放,徐宝坤,徐宝乾,还有方子珍这些人,看似再没有任何的力量和后台。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前世,秦家灭门和赢允的死都和他们离不开关系。
徐宝坤因为刺杀秦氿,被关在了大牢,除此之外,秦氿更是让赢允帮自己寻找徐宝乾和的方子珍。
东江十三州城虽大,可到底是赢允的底盘,加上商陵背后的合夏药阁在,要找到这两个人,应当没有什么难处。
若是这两个人安安分分的隐姓埋名生活着,即便是找到了他们,秦氿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只会让人盯着他们。
但秦氿担心的是,这些人会生出后患。
徐宝坤如今已经关在了允王府的大牢里,王府的守卫,她向来不担心,要是徐宝坤有血性像之前的那个刺客一样咬舌自尽,倒也让秦氿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她熟知徐宝坤性子,这人虽然有勇气对她进行刺杀,但却是贪生怕死的一个,只要命在,苟活也愿意。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东江河支流的那座大坝已经修建到了一半。
春序山庄,亭子正对面的东江河水面宽阔,浪声汹涌,迎面而来的山风席卷过水面,带来一阵湿凉之意。
东江河虽然多开辟了一条支流,但似乎对其他的支流并没有什么影响。
秦氿坐在亭子中的摇椅上,看着河对面的山景,满山青翠绿意,看起来似乎和几个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站着的清沐手中抱着一件披风,春序山庄本就依山而建,夏日清凉舒爽,但是一到傍晚,这温度,自然也就低了下来。
前段时间允王爷忙着大坝修建一事,很少回王府,但是担心秦氿无聊,便接了她去春序山庄避暑。
结果这一住,便住了快两个月了。
允王爷有时也会回春序山庄陪她们家小姐,只不过待的时间并不长。
;最近的天气似乎有点热啊。
坐在摇椅上的秦氿忽然感叹了一声,唤回了清沐的思绪。
迎面而来的山风虽然清凉,但是不难让人察觉到其中的一丝燥热。
清沐抬头看了一眼亭子外面的高照艳阳天,这几天确实是有些热了。
;秋老虎而已,等热过了这一阵,就凉快了。
清沐回答着秦氿的困惑,后者的注意力正落在奔涌向前的东江河水面上。
;是啊,都快要八月了。
这一声感叹听起来似乎意义颇多,清沐还以为秦氿是在感叹时间过得太快了,便也跟着附和了一声。
秦氿倒是没再说话,使了些力气让身下的摇椅微微晃动起来。
晚间时分,秦氿用完晚膳,便在春序山庄的寝殿休息,这寝殿是上次受伤时秦氿休养的那个寝殿。
秦氿后来才知道,赢允来春序山庄时,也会在这里休息。
;他来这里的次数多吗?
秦氿问着青釉,自从她住在这里之后,春序山庄已经不对外开放了,彻底成为了私人之所。
青釉垂着眸,声音清冷的回答。
;不多,每月会和商陵公子来这小住几天而已。不过,冬日时分,来的次数会多一些。
楚商陵也在?
秦氿有些诧异,听青釉又说起了赢允冬天会来的比较多,很快便想到了或许是和赢允的病情有关。
;那个楚商陵,医术很高明?
秦氿又问道。
青釉沉吟了一会才回答。
;商陵公子是南山圣医的弟子,医术确实高明,这些年,主子的病情,也多亏了商陵公子。
果真如此。
秦氿心中悟然,正想问问这位南山圣医是何许人也,忽然就听见了门外清沐请安的声音。
;见过王爷。
赢允回来了?
秦氿一转头,果不其然看见赢允的身形跨过殿门朝着她走来。
;你怎么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秦氿起身走向赢允。
;已经用过了。
赢允牵着秦氿的手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封递给秦氿。
;这是什么?谁给我的信?
秦氿好奇地看向赢允,纳闷谁会给她写信。
;你先看看。
赢允说道,语气带了几分神秘。
秦氿从他手中接过信拆开来看。
这一过程赢允一直关注着秦氿的神情,果不其然见她表情慢慢从困惑变向惊讶和喜悦。
一双眼睛仿佛被水冲洗干净的玉石,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秦氿一目十行地扫完信件,依旧还是有些不相信地抬眸问赢允。
;伯父要来东江城?这是真的吗?
赢允浅笑点头。
;这段时间边疆捷报频传,圣上喜悦,诏令秦将军回京授赏,届时会经过东江十三州府,秦将军传来书信,请求在东江十三州城停留几日,我已经同意了。
秦伯父之所以会有这个请求,不就是因为秦家众人在东江城吗?
秦氿心中欢喜。
;太好了,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祖母她们,她们若是知道伯父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上一次秦伯父来信的时候,秦氿还在念叨着秦伯父何时能与家人团圆,没想到如今竟然实现了。
于她来说,秦伯父的存在不亚于自己的父亲,当年秦伯父还没有娶亲的时候,他可是将秦氿视如己出,十分宠爱。
后来有了伯父和秦昭秦暮,秦伯父对秦氿的喜爱,也依旧未减。
重生而来,秦氿还未重新见过的,便只有秦伯父和秦小叔了,如今知道秦伯父要来东江城,秦氿自然高兴。
赢允见她如此欢喜,心中悦然,弯了唇,目光落在秦氿的身上,平静又了然。
秦氿将手中的信件收好,高兴地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赢允,连忙起身去吩咐清沐准备好马车明天回东江城秦家。
清沐欣然照办。
;明日我让玄风送你们回城。
赢允倒没打击秦氿的心情,温声道。
秦氿转头看坐在榻上的那男子,笑的明媚。
;不必了,让玄风他们跟着你吧,我有青釉和红袖就可以了。
赢允点点头,倒也不再坚持。
第二日,秦氿便坐上马车离开了春序山庄。
赢允站在殿门口,好看的眉眼俊雅温和,此番正看着她离开。
这种离别时的目送不知为何让秦氿有些无措,总感觉赢允那般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悲伤。
秦氿抿了抿唇,干脆掀起了衣摆,朝着赢允的方向奔去。
身旁的清沐三人看着她刚走一半又匆匆地返回,都困惑地看着秦氿。
秦氿奔到赢允的身边。
;可忘了什么?
赢允道,秦氿点了点头。
;什么?
秦氿踮起脚尖,动作极快地在赢允脸侧印下一吻。
赢允:;……
清润俊雅的年轻王爷微微睁大眼睛,想来清澈明朗的思绪在此刻突然混作一团浆糊,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姑娘,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氿抿唇,道。
;赢允,你记得来接我。
垂眸敛下了心中万般思绪,年轻人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又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
;好。
秦氿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睛,离开了春序山庄。
位置空旷的殿门口,站在台阶上的白衣年轻人依旧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听见马车离开的驱使声音。
赢允这才惊醒一般,原本呆滞的目光这才微微回了些光亮。
周围寂静无声,但白衣的年轻人却依旧还是有些羞赫地掩唇咳嗽了两声,压下了自己的窘态,这才转身朝着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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